封明阳和苏颜敲门时,萧川正在鼾然午睡。
听到敲门声,老人从床上懒懒地爬起来拉开门,请二人进屋。
老人坐回到了自己的硬板床上,叫二人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揉』着惺忪的睡眼说道:“我萧老头子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难得还有两位俊男美女登门造访,真的是荣幸之至啊。说吧,有什么事?是不是想托老头子我给你们当个月老,做做媒证?
封明阳和苏颜愕然一望,脸上却均是一红,没料到萧川看上去一大把年纪,说话却是这么的为老不尊。
二人正要说话,萧川瞟见封明阳手中拿着的竹笛,却先说道:“不消说了,肯定是湘青竹那小妞儿叫你们来的。在这芳华域里,也就她一个人还知道我这个糟老头子的存在。”
“湘青竹?我听杜老师说过,那不是‘绝世怨侣’的其中一人吗?”封明阳惊道。
萧川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说道:“小子,知道得多一点呢,总是好事,但如果让别人知道你知道得太多,那就不一定是好事了。逢人且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以后说话,悠着点。”
伸手拿过封明阳手中的笛子来看,边看边又说道:“如果‘知仙’杜文甫什么都教给了你,咱们现在这雁原大寨里,说出来十个有九个都可以如雷一样贯你的耳朵。想当年,跟随‘地灵’封元大师逃荒的人,除了那些真正的逃荒百姓,其余的,哪一个不是在江湖上响当当的角『色』?
“而真正的平常百姓,又有几个人能闯得过西山呢?图什么为什么,各人各人清楚,只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什么事都少打听、少咋呼,对你有好处。”
唠唠叨叨,这简直就是一个话匣子,好像几百年都没说过话了,这一下打开匣子全都要倒出来。
他这番话,封明阳虽然听得半懂不懂,但能听得出来,那似乎是一种好意的忠告,也是一种善意的提醒,于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萧川把竹笛从头到尾端详了一阵,双手按孔,送到唇边吐气一吹,倏地清音响起。
笛声清幽、纯朴、空明,从简陋木屋里静静地飘了出去。
萧川眼睛一亮,赞道:“好笛子,真是好笛子!”
反复赞叹了一阵,又道:“只不过这支笛子身有七个音孔,不能用平常的指法吹奏。七孔笛,传说可以吹奏出一种六音孔笛子吹不出来的、境界极高的‘幻’音,却从没有人能制出过真正的七孔笛来。
“你这支笛子,肯定是‘知仙’杜文甫帮你做。哈哈,如果是这样,‘知仙’见闻广博,他做出来的七孔笛肯定是错不了,可惜,我一时之间却想不到用怎样的指法才能吹奏七孔笛。”
他神『色』间有些兴奋:“挺新的,刚做的吧,可有名字?”
封明阳想起它在《渡世神卷》上的名字,信口说道:“清寂神笛。”
“好!‘清寂神笛’,好名字!笛音清扬,唯寂寞者方知其高其远。”萧川拍着床沿叫道。
他抬头看了封明阳一眼,复又叹道:“但‘神笛’二字,用在你这小子的身上,却是十分的不妙。堪称‘神笛’者,应当是一位笛艺超凡入圣的神曲大家才对。唉,这材质、这主人,可惜了这名字!”
……
笛子的入门功夫并不太难,难在于提高。虽然不懂七孔竹笛的吹奏方法,但萧川和封明阳慢慢『摸』索探讨,竟也渐渐研究出了一套七指按孔的指法来,第七个“幻”音音孔,由右手小指来控制。
而封明阳却习惯用“青龙”手法,所以用左手小指控制幻音孔。他认为,高音颤而明快,若低音颤,则略显轻浮,右手灵活,宜用于控制多颤的高音区,而左手沉着,宜用于控制低音区。左手小指是委宛中的委宛,最能体现空冥悠远之境。
又在萧礼竹的乐谱指导下,封明阳不过半月,便熟悉了笛子的基本指法和音韵律理。练习到三个多月,便能熟练地吹奏一些曲调,同时,他还通过自创的调整,形成了一套最适合于自己的指法。
萧川本已多年没碰过乐器了,但老来寂寞,难得一位艺友,便也重拾荒艺,做了一管长箫,常与封明阳一起,去一些僻静的山林水涯之间吹乐。
两人长萧短笛,或一教一学,或齐吹合奏,日日取娱于音韵之中。
萧川的曲艺知识极为博广,所通晓的音乐,哀欢齐全、雅俗同具,又古今名杂,无不包罗。封明阳与他同奏共谱,日日浸『淫』,受益良多。
封明阳一面与萧川、萧礼竹及艺学堂众老师学习音乐,一面私下研习《渡世神卷》上的乐谱。
他发觉,《渡世神卷》上的乐谱,吹不成调,极其难解。只是有时修练《破妄真经》的冥想之功醒来,凭着记忆中残留的、空冥幻境中那些似有非无的缭绕幻乐,再翻开《渡世神卷》上的乐谱比照解译,才能偶然吹成一两段。
在吹奏那些从空冥幻境与《渡世神卷》的乐谱上悟得的曲调时,他发现,那些曲调一经用笛子吹奏出来,竟是夺人神思、催人致幻。当他在山谷中吹奏那些偶得的曲段,常常忽然有玄鸟奇兽来倾听,也不知那些鸟兽是从何而来。
有时他在山林间吹奏,又见阳光底下,有草漓花泪,如此种种奇事,不一而足。
从《渡世神卷》乐谱破解领悟而来的音乐,吹之有奇象,封明阳自然是从来不敢在别人面前吹奏,便是对萧川,他也隐瞒着。
他听杜文甫说过,自己的母亲当年可能是因为怀有《悯天神卷》而被人谋遇害。为了避免招致无妄之灾,他便对可能是十大天书神卷之一的《渡世神卷》隐藏得极为秘密,从不向别人吐『露』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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