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牧神色淡漠,血眸无情,娓娓道出自己的身世。配上那他双厌世又透着绝望的血眸,仿佛在说的经历,字字句句,都跟自己无关一般。
本是秃顶老头,好不容易营造的悲天悯人气氛,被道牧厌世森气,一扫而空。
自述期间,道牧聚目凝神,那双眼睛如蜘蛛的眼睛一般,捕秃顶老头的细微表情变化,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然而,却因秃顶老头的皮肤衰皱,宛若鸡皮一般,且那张老脸沟壑纵横。又加上秃顶老头的身体,已至五衰之末,无时不刻都在颤。给道牧的判断,带来极大的困扰。
秃顶老头的一言一行,无不在告诉道牧。秃顶老头是个好人,秃顶老头是个老好人,秃顶老头是一个循循善诱的迟暮老好人。
每每叹息道牧命运多舛,秃顶老头还不忘劝说道牧向善。给道牧描绘一幅生动的地府情景,地府的阴德簿上,记录着每一个生灵的事迹。
“死后的事情,死后再讲。小道执拗如牛兕,今儿只着眼当下。不修死后,阴德赏罚,更不修轮回来世。但求报仇报恩,更求灰飞烟灭,如此如此,前世今生,就算一了百了。”
道牧“咔咔”咬碎糖果,甜蜜异常充斥四肢百骸,他的心却苦成胆汁,左手轻抚桌面上的决刀。
须臾,不见秃顶老头说话,道牧心一横,又开口,“这把刀于我手中,挥落不下三万头颅,老人家,您还觉得我是个好人?”话语间,一股冷煞之气,弥漫厅堂,朝着屋外涌去。
光线瞬息黯淡几分,形如停满灵柩的义庄。周遭空气,森森然然,浑身上下,丝丝凉凉,惹得人打哆嗦,起鸡皮。耳边若有若无,鬼魂哀嚎,颤人心胆。
正当时,道牧终是觉察到秃顶老头不一般的神态。因这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道牧怀疑可能是幻觉。
明明在那瞬息间,道牧听到秃顶老头体内强劲的心跳,以及昙花一现的蓬勃生机。而且,那瞬间,秃顶老头身体筋肉凝实。他身体颤抖在那瞬间,也全部停止。
中年男子亦有蹊跷,似不惧阴煞之气,且让道牧感觉到他在压抑喜悦。
“小哥天赋,实乃卓越彪炳。初见小哥,觉你满腔热血,荡得一身浩然气。转眼间,如堕邪魔外道,阴煞骇人。”秃顶老头摇头惋惜,整个身体都随着双手弯曲打颤,一切就同初始那般,老脸对着道牧,苦口婆心,“你乃仙才,不该自误,瞧你堕落程度尚浅,老头儿劝你一句,回头是岸。”
“老人家说得甚是,小道悔不该,当年入错门……”道牧淡漠的脸上,再次泛起锥心之苦,“小道无数次想要上岸,奈何苦海浩荡,小道游荡五六年,竟无人帮衬,拉小道一把。”
说到激动处,道牧猛地饮尽杯中滚烫茶水,身体微微向秃顶老头靠,眼神闪烁些许希翼,“不知,尊老可愿做那帮衬,把手之人?”
“老头儿,一只脚已踏入棺材,自是无法教授你甚么。”秃顶老头拍手惋惜一叹,竟让道牧感受到真挚,“老头儿唐龙,干儿子唐水,我俩在驭兽斋亦算老资格,可将你引荐给我们斋主。唯有斋主,才有资格教授你这仙才。”
道牧闻言,立即摇头,连连说道,“不妥……不妥……”。接着又道,他虽被织天府冷落在一个被遗忘的脉承,但也不是他可以随意叛出师门的理由。更何况,这个被遗忘的脉承,还见不得光。
唐龙不以为然,连忙说道,只要道牧叛出织天府。接下来的事情,全权让驭兽斋解决即可,可让道牧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双方来回推来几回,道牧十分意动,又十分纠结。惹得父子二人,追着问询道牧,缘何百般固执,且许诺不少好处给道牧。
听得唐龙如此信誓旦旦,道牧面露迟疑,甚是异动,可眉头都快皱成“一”字,“实不相瞒,小道曾花重金,委托织天府和奕剑门的情报组织,再结合剑机阁予我的消息。”语气愈发铿锵有力,斩钉截铁。
“终是得出一个结论,灭我牧家满门的,可就是你驭兽斋!”
“若真如此,我道牧此番行径,岂不是等同于认贼作父。死后都还会被人吐唾沫,戳脊梁骨,让我亲友颜面无存。”
唐龙顿时惊疑,于是疏忽了,道牧察觉唐龙的身体,竟又停顿约摸一二息,旋即又恢复颤抖。
而后,唐龙颤悠悠转头,与其干儿子唐水相互对视,须臾,喏喏问道,“水儿,你可知此事?”
唐水倒吸一口冷气,接着摇头低吟。须臾,唐水朗声直言道,织天府,奕剑门,剑机阁,皆是这般说辞,那就说明道牧所说的情况,并非没有这个可能。
正所谓,无风不起浪,何况驭兽斋门人众多,鱼龙混杂。道牧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
牧家灭门,亦是蹊跷得紧。他唐水自己,也不能做得比道牧,更好的决定了。
说罢,唐水抬起头来,似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他面带欣喜,对着道牧,话锋一转,“正是如此,小哥你更应该拜入驭兽斋,凭仗斋主权势,暗中找寻你的仇人。”说到这,唐水被自己的机智,感动得满面阳光,洋洋自得。
唐龙颤开凹陷的老嘴,面上不无惊讶,开口直叹,唐水这粗枝大叶的蠢汉,竟能说这话,如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随后,唐龙悠悠斩转向道牧,甚是推崇唐水的提议。实则就是把道牧,当成入世尚浅的小青年。甚是耐心,一一给道牧分析,其中的利害关系。
道牧自以为意志坚定,听得竟然真的有些心动了,却又谨慎道,“就怕斋主,或者斋主身边的人做的。”若非他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只怕早就着了唐龙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