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的身边人来了,不仅不出来。还要拿乔,叫许妈妈进屋去见她。忍冬面上刚闪过一丝为难,就见许妈妈听了不但不生气,反而有点喜上眉梢的意思。她几步进了屋,便朝顾成卉行了一个礼,笑道:“叨扰姑娘用功了。”
“嗳,什么用功呢,不过是看一点杂书罢了。”顾成卉把书扣在了一边,态度极是随意。“妈妈来找我,不知道有何见教?”
“不敢不敢。老身这点粗浅见识,怎敢来指点姑娘!不过就是有一点小事,特来跟姑娘知会一声罢了。”
“妈妈请说。”顾成卉笑了笑,不以为意地往嘴里放了一颗葡萄。
“老夫人昨儿个已和我说了,待过了赏花宴。便叫我来姑娘院子里头,今后就专心服侍姑娘了。”许妈妈脸上堆着笑,神色间并不见多余的情绪。
她身后的忍冬一下子睁大了眼,眼珠在许妈妈和自家姑娘身上来回溜了两回,半点没有遮掩她的吃惊之色。
顾成卉自顾自地咬破了葡萄皮,感觉一股甜蜜蜜的汁水在口腔里冲开了。她将葡萄肉咽下去,嘴唇动了动,忍冬忙伸手过去用盘子接了她吐出来的葡萄皮。许妈妈极有耐心地一直等着,顾成卉这才笑着说道:“这事我已听说了,祖母对我当真慈爱。以后还要请妈妈多多费心担待了——是了,林妈妈最近要回府了吧?”
许妈妈一惊。
虽然知道这件事迟早还是瞒不过去的,但突然被这样说穿了,依然有些尴尬。许妈妈就低了头,强笑道:“本来我也是要被指派到姑娘院子里的,因林妈妈告假,我这才两头顶着,如今她回来了,我也清闲了,可以专心伺候姑娘了。”
顾成卉听她连说了两次“专心”,微微一笑,又拈起了一颗葡萄。她手指白皙,葡萄乌紫,那葡萄与她黑亮亮的瞳仁一比,竟不知道哪个更大些。许妈妈一时也看得住了,耳边听顾成卉悠悠地说道:“虽然在我身边,不比在祖母身边有脸,可是妈妈对我如何,我一向是看得分明的。将来我但凡能够混出头来,就必定不会亏待了你们这样的身边人。”
或许是因为被伺候了多年的老夫人遣走了,此时听了这暖心话,许妈妈一时竟有些涕零之感,拿帕子捂了捂嘴,又放下了。“姑娘……那些个都是老身应当的。”
顾成卉将葡萄放回琉璃盏中,光脚走下床来,及至许妈妈身前,这才严肃地说道:“以后,小五就要多仰仗妈妈了。”
许妈妈深深地弯下腰,恭声应是。
早在周姨娘那事刚刚闹出来的时候,顾成卉就觉得许妈妈的态度很值得玩味。明明是祖母派下来的人,对她这个无根无靠的五姑娘却十分热心,甚至主动办了一些只有心腹才会去办的事。在一些事上,态度也十分模凌两可,有些顾成卉刻意放出去的小事,竟到现在也没有传进老夫人耳里……更何况往日在府中,许妈妈虽也得敬重,但论起威望来竟好像还不如孙氏身边的乐妈妈。若是全靠老好人似的许妈妈去办些台面下的事,老夫人想来也不能够和孙氏分庭抗礼这么长时间。
怎么瞧,都觉得祖母身边有个空儿,少个人似的。
这事也不难打听,问一问在府中时日长的丫鬟,顾成卉就把事件的原貌拼了个八九不离十。那林妈妈也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之一出身,自她还是个大丫鬟的时候就极得宠的,多少年来,老夫人身边竟是一刻也离不得。前段日子因家中孙子病重了,老夫人还特地给了她假,叫她回家去照料。一去四五个月,还时时都惦念着,更不曾断了赏赐,相形之下,许妈妈确是差的多了。
如今林妈妈孙子病已好全了,回府之事也就自然提上了日程,老夫人竟就开口把许妈妈指给了西跨院……也不怪许妈妈此刻五味杂陈了。
见气氛严肃,忍冬忙笑着插了一句口道:“姑娘,倒是把鞋穿上再说不迟,莫要着了凉。”许妈妈一低头,也忙附和着说:“就是,怎能光脚在地上站着!快穿上鞋——”
顾成卉抿嘴一笑,踩进了忍冬递来的软缎子鞋里,又坐回了拔步床上。见许妈妈似乎还有些拘束,她便嘟起嘴,抱怨着:“妈妈什么时候给我拿厚棉花缝一个大大的枕头罢!我放在榻子上或床上,靠着也舒服。这样硬板板的,我实在难受……”
“哎、哎,好!我定为姑娘做得舒舒服服!”许妈妈笑着应道,面上尽是感激之色。主仆几人又就着这大枕头说了几句,许妈妈便退了出屋自去不提。顾成卉与忍冬对视一眼,不由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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