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把哭哭啼啼的何姨娘打发走了以后,顾成卉皱着眉头,独自把这件事情在心里过了几遍。
过了片刻,她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这才发现,忍冬、细辛两个丫鬟一直静静地在一旁候着。此刻见她不发呆了,忍冬忙上前半步,轻声问道:“姑娘打算怎么办呢?也不知道太太心里的人选到底是谁——可是何姨娘这件事还真不太容易……”
顾成卉顺手抓了桌上一只黄玉鲤鱼的摆件,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沉吟着道:“我可没有说要帮她——这件事……让我再看看罢。”
她话音刚落,忽听门口处的水晶石帘子一阵清响,主仆三人抬头一看,原来是许妈妈端着一只白瓷碗进来了。许妈妈几步走进屋里,将碗放在桌上,笑着招呼顾成卉道:“姑娘,天气又干又热,我给您做了一碗绿豆汤,快来尝尝!”
听见又有美食,顾成卉也将刚才何姨娘一事暂时抛到脑后,欢快地赶了几步,坐在桌边拿起勺子——一匙青玉般透亮、冰冰凉凉的清甜汤水一送入喉间,顿时夏日的郁热都被消解了几分。吃了几口,顾成卉正好听见许妈妈问道:“对了——方才我在茶水间做汤,看见何姨娘眼睛、鼻头都红通通地走了,这是怎么了?”
细辛没说话。忍冬瞧了一眼顾成卉,这才把刚才何姨娘的来意给许妈妈复述了一次。果不其然,许妈妈听了直皱眉头:“这个何姨娘可也真是!哪有女儿管当爹的房里事呢,传出去不让人笑话?只是……她当真说了,她知道太太心里的人选?”
忍冬点了点头。
许妈妈面色犹疑半响,小心地道:“若真是这样……也许倒值得一试。姑娘本就聪明,说不定能想到两全其美的法子,不叫人看出来呢。”
刚刚又咽下一口凉汤的顾成卉笑着道:“妈妈真会高看我!”她刚说罢。许妈妈立时捧场地笑出来,道:“姑娘还真谦虚呢!……您先吃着,一会儿碗碟叫我来收。我想给您做的一双鞋子,到现在才做了一半哪。”
顾成卉忙应了。许妈妈又笑着和忍冬细辛点点头。转身出了屋子。
见顾成卉低头用甜品两个丫鬟各自走了开去,一个把冬天衣服都叠好收了起来,另一个取出几顶夏天要用的帐子。正当二人各忙各的时候,忽然一声瓷器相撞的脆响,显得格外不同寻常,竟惊得她们激灵了一下。
回头一看,只见顾成卉手上的勺子已掉进了碗里。碗外溅出了一圈汤渍。她一双黑漆漆、如同寒潭一样的大眼睛,怔怔地盯着空中一个点,神色与平日迥异。忍冬和细辛对视一眼,忙忙地赶到顾成卉身边道:“姑娘。怎么了?”
细辛的目光顺着顾成卉凝视的方向望去,望出了屋子,落在了院中那棵老榕树上。她打量了一会儿榕树,满腹疑惑地又轻轻叫了一声:“……姑娘?”
顾成卉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回了神。她摇摇头道:“我没事——就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说罢她低头看了看汤碗。对忍冬道:“你把汤碗收下去罢,我吃不下了。”
忍冬一瞧,里头还有大半碗绿豆汤。只是她也没敢说什么,端起碗就出了门。
顾成卉把身体靠在椅背上。——一到了夏天,府里各处主子们的椅子已经统一换成了酸枝红木的靠椅。在椅背上贴着有一块石板,打磨得光滑水亮。燥热的天气里一靠在石靠上,自有一股阴凉气流进身体里。
只不过顾成卉现在心里烦躁,几乎感觉不到背上传来的凉意。她想了想,问细辛道:“离女红课还有多久?上课用的东西可准备好了没有?”
——自家姑娘几时对女红这么上心过?细辛虽然心里诧异,也依然轻声道:“回姑娘,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了。东西一早就给您备好了。”
顾成卉点点头,起身道:“我去榻子上歇一歇,到了时间你来叫我。”见细辛应了,便转身自去了里屋。
因为顾七身上不舒服请了假没来,所以今天的女红课就显得格外冷清。顾七苦夏的毛病在府里尽人皆知,每年夏季的第一个冰盆总是送进她的院子,即使这样依然三天两头地犯病——因此王娘子和剩下的三个小姐也都并不意外,只是依样上课。
顾成卉挑了一个两人中间的位子坐了。待一个时辰的课上完,向王娘子道了谢,又送走了她,三个小姑娘说笑了一会儿。过不多时,顾成宛带了些歉意地道:“我姨娘嘱咐我一下课就回去,我得先走了。二位姐姐若是不嫌弃,尽管来我院子作客。”
姜姨娘明哲保身、高高挂起的态度在府里也算有名——因此顾成卉、顾成燕二人笑着应了,也跟着一并出了门。顾成宛冲她们点点头,加快步伐,往自己院子的方向离去。见她走得远了,顾成卉忽然偏头笑着对顾成燕道:“四姐可收到消息了?”
顾成燕一愣,随即脸上就漾起了一个羞涩的笑容来。她偏深的肤色也掩不住一丝晕红,点头道:“是今天早上的事吧?我听说了,劳妹妹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