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成卉大展手脚的时候,另一人正为了银钱二字心焦如焚。
“祖母,今日那位陶夫人好大的架子!舅奶奶随我们一块儿去的,可她言谈之间竟像是一点儿面子也不看似的……”顾成华一面伺候着老夫人水烟,一面忍不住泄露了一点心头的愤慨和失望。
老夫人想起今日在侍郎府的情景,也不禁冷笑了一下。“她眼睛生到了天上,以为安平候府没了爵位,便要落了势呢!不过二丫头——”她转头对顾成华埋怨道:“我只当你心里是有数儿的……”
“祖母。”顾成华满面愧色道:“您也知道,姑爷他从前一心想要正经考一个进士出身,因此这些捐官儿的规矩,我们全不知道。我想着,便是捐一个京官做,只怕一万两也到头儿了罢?更何况,姑爷求的也不拘是京官!没成想,竟是我们想得太简单了……”
老夫人苦笑一声儿,叹气道:“京官一万两?便是你年纪轻,不知道,怎么你婆母也不提点一句?莫说京官了,便是捐一个外地的通判,也要四千两呢!你只当今日陶夫人傲气了,不想想这事儿正经是咱们求着人家……便是拿了钱的来求到她门上,也未必能找一个官做,你竟还嫌贵了!”
顾成华被训得心中一阵羞恼——只是她到底还有理智,便用帕子捂着眼角,呜呜咽咽地道:“是华儿想岔了!可如今怎么办呢?我就是写信回去要钱……只怕顶了天了也不过能再要个七八千罢了……离那三万的数儿,可差着近一半呢!”
老夫人被她哭得一阵心烦意乱,见孙女儿这副模样,心下也十分不忍。她伸手拍了拍顾成华的后背,轻声道:“若你实在想替孙女婿找一个官儿做,我看只怕要动你的嫁妆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话才一出口,顾成华的后背便明显地僵了一下。只是老夫人手底下的这个触感很快便被顾成华的哭声冲走了:“若是我的嫁妆能顶用,便什么事儿也没有了!只是这几年我用了不少贴补他们家,又想生个孩子。因此求医问药、修庙许愿的花了许多……如今除了些不能卖的,便只能拿出来二千银子了。”
“你怎么这么糊涂!”老夫人顿时气得忘了,“当初我们怕亏着你,给了你足有两万的嫁妆……你怎么能竟都给他们家用去了!往日瞧你也是个聪明的,不想竟这么傻!”
顾成华呜地一声,从喉间大放悲声。“孙女儿不过想着,都是一家人了……”
“唉——”老夫人长叹一句,疲惫地揉了揉脸,“罢了罢了。也是你不在跟前,我们没法儿提点你……这样凑一凑。大概还有一万的缺口。是不是?”
顾成华眼睛一亮。怕自己表情变得太明显,忙借着低头擦眼泪的样子遮过去了。“嗯……我本想着找母亲借一些,可是偏偏又出了这件事……”
孙氏这两天张罗着变卖嫁妆补上亏空,老夫人也是知道的。她皱眉想了一会儿。对顾成华道:“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了,你先回去罢……莫着急得太过,反而伤了身子。”
顾成华拭去眼泪,乖巧地点点头,又问了一句“我一会儿来替祖母熬药罢?”,老夫人说过不必之后,她这才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人走了半响工夫,好像空气里还飘荡着顾成华方才的呜咽声。桌上摆着一些残羹冷炙,是因为方才老夫人用罢了晚饭以后。二小姐突然来了,还来不及收下去的缘故。林妈妈赶快轻声吩咐小丫头子们进来收拾了桌子,又替老夫人斟了一杯茶,默默地坐在一边给她捏起了腿脚。
往日老夫人是最爱林妈妈这一门手艺的,可今天心里有事。别说捏腿了,就连刚吃下去的晚饭仿佛都还堵在了胃里不下去似的。
一会儿工夫,只听老夫人沉沉地道:“……你说,二丫头这件事,可怎么好?”
林妈妈一愣,抬头瞧了瞧她的神色。“这样的事儿,我哪里有个主意呢……不过要我说,干脆问问老爷的意思……”
老夫人摇了摇头。“这件事,只怕府里也无能为力。你想想,松哥儿秋闱一了,紧接着便要迎娶许家的姑娘;而十月份,还有四丫头、七丫头两门亲事要办——这一笔花销,已经是够大的了,更何况还要挤出一些来给老二媳妇、赔钱给那几个闹事的,哪还有多余的闲钱去替一个外人走官儿?”
林妈妈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忍不住道:“要我看,二姑爷还年轻得很,好好读书,再考一回又能怎么地?如何竟连试也不敢试了,偏要走这条路来!”
“若不是没了旁的办法,想来孙女婿也不至于想到这个上头……”老夫人不由自主地为顾成华的夫婿辩解道:“听二丫头说,孙女婿读书也读得很苦,便是平时吃饭也从不肯将书放下……”
林妈妈强压着心里的不以为然,没有让它在面上露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老夫人幽幽的一句自言自语,叫她把眼睛瞪大了。“……我手上,倒不是凑不出一万两银子来……”
林妈妈顿时焦急起来,陪上了笑道:“老夫人这话说的——您的东西将来是要留给大少爷的,眼看着大少爷就要成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