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步伐沉重地一个人走在回寿安堂的路上。
年纪大了,各方面都不行了。不过走快了两步,竟觉得隐隐有些气喘,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似的难受。她以为自己走得挺快了,可是一抬头,发现刚才路过的那一处花丛,竟还没有走过去。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到底是老了,不服不行——这个念头才一起,忽然胸口传来一股钝钝的疼痛,登时半边身子都麻了,呼吸憋在喉咙口,怎么也出不了气。她猛地弯下身子,脸憋得紫红——感觉像过了几个时辰似的那么长,这才终于从她喉间挤出了一声长长的呼气声。
原地扶着胸口喘匀了气,老夫人抹掉了眼角渗出来的泪珠,终于回到了寿安堂。
东跨院的屋子里,顾成华依旧跪在地上。
在老夫人的脚步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顾成华猛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泛着泪光追随着祖母的步伐——只盼她能心软一软。可叫她失望的是,老夫人却依旧板着一张脸,看也不看她一眼,直直地走过去了。
顾成华顿时有些气馁地落下了目光——就在这时,她忽然眼睛一亮。
“祖母……是我不好,是我不孝!把您的身子气出了毛病……父亲,您快为祖母叫大夫来罢,祖母定是觉得不舒服了!”顾成华声音哽咽,惶急地求恳道,眼泪都险些掉了下来。
毕竟她曾经贴身伺候过老夫人汤药,因此一眼就敏锐地瞧出了祖母的异样。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霎时之间脸色茫然了一下的顾老爷。他睁大了眼,瞧了瞧嫡母,疑惑地道:“母亲……身子可有不好?”
老夫人摇了摇头。道了一声“不必请大夫”,将顾老爷应付了过去,心情复杂地瞧了一眼大孙女。她本以为自己掩饰得挺好了,一路回来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自己的不同——可顾成华那一双哭红了的眼只轻轻一扫,便发觉了不对头。顿时,以往顾成华对她嘘寒问暖、服侍汤药的回忆一一涌上心头——她忍不住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连连跺着手杖道:“华姐儿,你这一回真是鬼迷了心窍了!”
祖母的这句话一出口。顾成华几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从事发起,祖母大概是因她所作所为伤心得过了,反而像是罩在了一层又冷又硬的壳里一般,对她除了失望,只有愤怒。直到现在,顾成华才终于从她的声音里听见了一丝痛心——祖母的壳。终于被她打破了一点儿。
还有一个顾老爷。
顾成华不住地在地上叩头,涕泪交加地道:“都是我不好!祖母、父亲千万别为了我这不肖女而生气伤了身子……我本想着,若是五妹妹能嫁进姚家。也算是高嫁了,对家里不枉是一个助力——谁知道那姚之栋竟想着要妹妹做妾呢!都是我猪油蒙了心,太糊涂……”
顾老爷的脸色,不知不觉地稍稍缓和了一点。他气恨恨地骂道:“真是胡闹!你五妹妹的终身,自有我们长辈来替她担心,你以为使一些偏门手段,就能将她嫁的好了?”
顾成华用袖子掩着脸,呜呜咽咽地只是哭。
“别的都不多说了。”老夫人似乎倍觉疲惫似的,靠在椅背上出了一口气。“这件事终究还要有一个结果……”
她与顾老爷二人,合力将那姚之栋又是哄、又是吓、又是百般不认。各种手段使了一个全,才总算将姚之栋给暂且安抚住了。可是。顾成华却是万万不能再在京中出入了——
“我瞧,做官儿也未必非要是在京里做。华姐儿手上的钱,我想换一个江州本地的小官儿,大概够的——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罢,文远。”老夫人转头冲顾老爷点了点头,扫了一眼地上僵硬地跪着的顾成华。又接着对她道:“事情交到你父亲手上,你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这几日便收拾一下东西,回江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