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青青陵上柏,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洛中何郁郁,冠带自相索。长衢罗夹巷,王侯多第宅。两宫遥相望,双阙百馀尺。极宴娱心意,戚戚何所迫?
一曲毕完,女子松开了弦上微微泛红的手指。
“啪啦啪啦”箫如然的掌声连绵不断。他坐下来,一双罪恶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女子,“才认识你的时候,你可不会抚琴,虽然这音色很是一般,还需加强练习,但这词不错,我喜欢。”
“在北朝的时候学过一点琴艺,但也不精,后来一路都在辗转,也没有那分拨琴拢弦的心思。”宓可轻轻的揉了揉眼睛。
“好了好了,你的心思,朕领了,你可以安心了,看你这双像萝卜一样的手,还真是不适合弹琴。”男子强装着欢愉,讨好的坐到女子的身边,他撩起衣摆与她凑在一起,也伸手勾起面前的琴弦,拨弄了几个音节。
“明天一出紫荆关就能见到他了,还担心什么呢?怕我反悔?”他清朗的安慰着,嘴角带着笑,但笑里又带着说不出的疏落,这样的时候开这样的玩笑还真是让女子觉得冷得不能再冷。
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纠结的感情让两个人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才好,一桌的饭菜微凉,却没有人有半点起筷的心思。
“你,以后要好好保重,一定要相信上帝为你关闭一扇门,必将为你开启一扇窗。”过了很久,女子才艰难的吐了一句话出来。
“上帝是谁?他吃饱了撑着要关我的门?给我一扇窗又是做什么?难道我有门不走从窗里爬出来?”男子深情的打量着女子的神情,呆呆的问了一句出来。
“反正就是很大很大的神仙,宇宙中的万物都归他管!”女子苦笑,她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把上帝给他扯了出来,还真是被他反问得哑口无言。
“我管他是谁哦,若是没有我的同意关了我的门,不用我开口,自然会有人宰了他!”男子一脸镇静,依旧一动不动的望着女子,看得她心里开始发毛。
“你就不能对上帝尊重一点?在这里鬼扯些什么!”女子眉头轻蹙,微怒着斥道。
“你对我这个皇帝都没有尊重过,你让我怎么去尊重一个我都不认识的上帝?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我为什么要尊重他?”男子谄笑着从女子身后伸过手去,一把拉住了她的肩膀,然后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之上,两人就这么在琴台前呆呆的坐着。
“可儿,你真是个倔东西,是我见过脾气最坏的女人!我追了你那么多年,都没能把你给追回来。我总是在想,若是我去断肠关能把你带回来,若是棺材镇你能跟我回来,若是……如果真能那样多好啊,那后面的屁事都没了。”箫如然略略抬起眼梢,扫了一眼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宓可,道不尽的深情与无奈,如今他认了,真的是什么都认了。
“这就是人生吧,哪里是我们这些凡人能够参透和算计得到的,结尾自然是跟每个人想象的都不一样。”女子冷冷的淡笑,就像是和老朋友在一起叙旧一般的自在。
“我可从来没有把你当过凡人。”
女子听他说得微微有些愣,她双手搭在膝盖上交叉的摩挲着,半回着头看向一边的男子,烛光印得他的轮廓非常的英俊,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他是个那么好看的男人。
“箫如然,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箫如然,做个好皇帝吧,我希望你做个好皇帝。”
“箫如然,能不打仗就不要打仗了,能不杀人就不要杀人,欠了别人的终究要还。”
“箫如然,我希望以后每次听人提起你的名字,没有皱眉,也没有生气,而是带着自豪与微笑对人们去炫耀。到时候我就会说,嗨朋友你说的这人我认识,我熟,我哥们。”
“箫如然,有空的时候就多去民间转转,你能发现很多朝堂上你看不到听不到的东西,你要记住天下是以民为先,百姓好了,国家才会强盛。”
“箫如然,好好对待那些将领,他们不光是朝廷的支柱,还会成为你的朋友,一旦你把他们当朋友,他们也会为你鞠躬尽瘁。”
“箫如然……”
女子微闭着双眼,就那么轻声的唠叨着,男子轻哼着连连作答,他伸出一只手一次又一次拉起面前的琴弦,胡乱的拨弄起高低起伏的音节,沉闷而厚重。门外的大雪仍旧纷扬飞散,死寂的菖州大街上一片寂静,白天的事情发生以后整个菖州城都宵禁了,几乎感觉不到一丝一毫节日的氛围,和平日里的热闹繁华比起来是格格不如,萧条凄凉。
宓可,你这个倔丫头,明日你就要回到卫羽坤的怀抱,以后,或许想起我的时候你只会微微一笑。但你永远都不知道,如然是真的用尽全力、耗尽所有在为你改变着,心想着要做个讨你喜欢的男人。可惜,可惜我的改变依旧挣脱不了命运,所以我又要失去你了。
连绵几千人的车队缓慢的从菖州出发朝紫荆关挺进,男子没有再继续与女子一道窝在马车里,而是坐在高高的踏雪之上,他一路都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一直走,似乎一点要回头的意思都没有,没有人知道他是害怕,害怕这一回头,自己真的再也不想送她回去。
“云来,让人去把小侯爷给我叫来。”喝了口药,女子声音平淡的缓缓开口,片刻之后,诸葛世乐已经是进了她的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