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下时,星子和月光都很灿烂,但南都城外一百里的密林里仍是阴风飒飒,催寒入骨。
林中一顶巨型黄色军帐的缝隙中有宫人悄悄撩起,遥望着外间那密密一圈有一圈的神卫营侍卫。他们如铜墙铁壁一般将整个营地围了个水泄不通,不会放出任何一个人,却也半步都不靠近。
帐前火光熊熊,但感觉却驱不散这一地阴寒。
远处,隐隐可见烟尘四起,厮杀之声惨烈震耳,鲜血的腥味从上风处熏染而来,和密林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觉得诡异骇人,恍如梦中。
突然有战马长啸之声响起,接着一骑着雪白神驹,血染银甲的男子手持冰凝神剑,一跃而入,所有守帐的将士全数单膝下跪,行以无上军礼。
“皇上,他来啦!”宫人放下帘子,颤抖着双腿,慌张的小跑向帐内桌案前黄袍加身的男子。此时的男子脸色飘着寒气,早就失了他原本冷然相对的面貌。
“来了吗?那好,你先行下去,朕等也等累了。”卫羽凌孑然一身的从位置上站起来,眯眼眺望着门口的方向。这七日几十万的南朝将士们在清水镇撕杀了七天七夜,最后以他为首的皇朝正统大军终究还是被神卫营的人围困在了这片浩瀚的密林。原本他们是打算退守南都城的,不过现在看来也没有这个必要了,论打仗,他终究不是他哥哥的对手。他拧起眉头,却无法躲避这样的事实,这一次他又败了,而这一败再也不会有人千里涉险前来营救。
马背上的男人没有下马,直接就跨马而入,所有的人都自觉的退后到五十米之外的外围,没有人敢上前一探究竟,大家心里都清楚,他们之间的事情恐怕这一次谁都化解不了,也无人想去帮忙化解。
“累?”冰凉的声音仿佛从云端传来,卫羽坤见帐内男子一脸疲态,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而此时的黄袍男子也愣愣的看着他,触目所见的银甲之上,满满皆是伤痕,深浅都有,明显的看出全是利器所伤,他可以想象近日的这一战他奋战得有多么的艰难,但身体的伤都可以愈合,只是这彼此心里的那一刀,他明白,这辈子终究是永远无法痊愈了。
“你?恨我吗?”
“呵呵,是不是觉得我让你失望了!没关系,不过再恨……也希望再你处置我之前能让我见她一面。”卫羽凌苦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他想起宓可曾经告诉他,失败了不要紧,爬起来就是。而这一次,她还希望自己爬起来吗?败军之将本来就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这一次他是败给了自己的亲哥哥。
“恨?”空气中有哽咽的僵持,马上的男子不着痕迹的扫了他一眼,对上他迷惘愧疚的眼神。
“我不会,你是我弟弟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而且……你的命是她用命去东岳换回来的,要死你也该死在对付敌国的战场上,而不是自己兄弟的手里。”卫羽坤微微收敛了怒气,沉声的说道。
“你…”卫羽凌心虚的望着他,突然觉得哽咽了,他吐着气,赶到一滴热泪滑到了脸颊。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这个愚蠢的决定外面死了多少人?”卫羽坤突然在马上俯身,好似要离他更近一点,一个小小的动作以是让卫羽凌全身不由得紧绷了起来,他甚至感到他薄凉的气息已经逼近了自己的面门。
“刚才我过来又一路斩杀了三十一人,这三十一人里面有从小看着我们长大的宫人,也有我亲手调教的卫士。加上之前,清水镇上,这些天总共已经牺牲了十三万二千二百五十七名南朝将士。”摇晃的烛火下,一道道鲜血痕迹从男子身上的银甲溢出,他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却有血珠滴落到了地上,看上去异狰狞,形如鬼魅。
“我不管你是被奸臣迷惑,还是头脑发热,长兄为父,我是哥哥,没有教育好你,我难辞其咎,所以这一次是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一轮明月从厚云中穿出,清莹的月华穿过帐篷的缝隙照在卫羽坤身上,马背上的男子挺拔着染血的身躯,通身剔透,头上发鬓有些蓬乱,却始终一派清冷凌厉,眉角显露出几思细纹,在卫羽凌面前展露无遗。
“哥…”卫羽凌吃惊的开口,已然是如鲠在喉。
“不要叫我哥。今天以后你我兄弟情份两断,你要权利,我把这个国家都给你,不用找我,从此我会在你的世界消失得干干净净,你要独权也好,要一统天下也罢都与我再无关系。但你给我记好了,若你执意要做个昏君乱国,置百姓于水深火热我一样会伐你诛你。好自为知!”绝世容色之下,连天边的鏖战嘶杀声也仿佛逐渐远去,只留下眼前这辛酸的一瞥。卫羽坤顿了一会,上上下下将卫羽凌反复的打量了一翻,突然一个侧身打马,再也不想多看他一眼。
卫羽凌的黑瞳因震惊而收缩,他清楚地听到自己的抽气声,却只觉眼前一片发黑。他以为他会杀了自己,想不到却是如此这般就了结这场将南朝从盛世推向衰亡的清水镇之役。
“知道你败在哪里吗?呵呵!”马背上的男子苦笑一声。
“一个连自己亲哥哥都会去谋算的人,如何能得民心聚士气?百姓不是傻瓜,天下那么多的眼睛看着!永远不要伤害在乎你的亲人!”男子一夹马肚,冷怒交加之间已是头也不回急转而出,打马而去!
“哥!”男子踉跄着跟着撩帐去追。
“我错了!”
“哥!”
“羽凌真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