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失魂落魄地守在母亲床边,不肯理会外面任何事,即便新君召见,父亲也不肯前往。
外面却乱成一团,我懵懵懂懂地知晓是为什么,许多人想要新帝将皇位禅让给父亲,武朝的繁盛是因为内有圣上主政,外有父亲征战,如今去了一个,另外一个就成为众人所有的希望。
即便父亲继位会让王朝更替,朝廷上下风云变幻,他们也在所不惜,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只要父亲一声令下,他们便要为父亲夺取江山。
“父亲您不想做皇帝吗?”
父亲抚摸着我的头顶,将我抱起来放在母亲的床边,跟我一起静静地望着母亲,半晌才说:“等你母亲好起来,我们坐船去岭南,你母亲已经好久没有回去看看了,上次……太仓促,没有来得及让她好好陪林太夫人多住些日子。”
父亲的声音那么的柔和,已经完全没有了在外叱咤风云的模样。
外面许多人都想要指点江山,而父亲全部心思都在母亲身上。
世人总会用利益折算一切,总以为了解任何人。父亲身上虽然战功赫赫,能够号令千军万马,在武朝更有无人能够代替的地位,他高呼一声,没人敢从他手中争抢皇位,可对于他来说,并不如母亲唤他一声:“阿雍。”
就像她只希望母亲好起来,父亲重新露出笑脸,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在一起。
晚上她依稀听到父亲哼歌给母亲听,那声音带着些许的沙哑,又是无尽温柔,如果不是守在母亲床前她也不会知晓父亲还有这样的一面。
“嫣然你要醒过来。”
“你知道为什么每次我都得胜而归,因为你在这里,如果你不在了,我要去哪儿?”
所有人都说父亲战无不胜,可是谁又知道他其实无比的“软弱”。
这软弱用在一个女人身上便是深情。
如果他痛失母亲,他必然会熬不过去,他会死在战场上,再也不会回来。
我哭了,放声大哭,因为我害怕他们会这样离我而去。
母亲的病情在叔叔胡愈来之后有了起色,母亲虽然仍旧不清醒,却能吃下些米汤。
胡愈叔叔日夜在母亲床边诵经祈福,父亲也振奋精神开始亲手安排家中的事。
灏哥也恢复平常的样子,拉着父亲的手背书,想要讨父亲高兴,父亲比往日都要耐心,仔细地听着他说出的每个字,笑得十分慈祥。
之后父亲进宫了一次,再回来的时候身后多了一个人,是曾一直侍奉圣上的高星。
父亲道:“高星素来做事稳妥,以后就让他跟着你吧!”
我和高星坐在长廊里,趁着四周没人,高星才叹口气:“靖王真是变了许多,这么多年的征战,居然说放弃就放弃,或许对于靖王来说这些都不重要,希望王妃身子好起来。”
我这才知道,父亲交出了军权,辞去了太师之职,一心打理家事照顾妻儿。
上天终究没有亏待我们一家人,母亲的身体渐渐恢复,待到春暖花开的时候父亲践行诺言,带着全家离开京城。
靖王就这样离京去了北疆,在别人眼中他也许是个失败的人,没能争到皇位,缺少成为枭雄的气魄和雄心,母亲更是个误家误国的红颜祸水,有人预言不出十年母亲年老色衰,父亲就会后悔,到时候一切都晚了。
我不在乎那些话,因为现在我们一家如此的圆满。
北疆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寒冷,没有京城的繁华却又朴实和自在,母亲留下许多人在这里,其中许多都是在京中备受排挤的官员,父亲和母亲没有给他们官职,却让他们找到了生活的欢喜。
譬如教我筹算的林先生,一心养马的郑舒,每日就和天空较劲的孙虔。
北疆的水很甜,天空很蓝,舅舅带着人种出许多奇奇怪怪的作物,冉六叔叔将官路修的宽阔笔直,除了方便大家出入之外,他还有另外一个心思,就是让马车跑得很快,这样大伯就四处奔忙时,就可以不必骑马而是坐在马车中休息,从那以后大伯的寒腿病就好起来。
有人说北疆不像样子,也有人说北疆是个福地。
每当母亲听到诸如此类的话时,都会报以一笑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然后拉起父亲的手,两个人到田埂里去了。
母亲的天下有多大呢?或许只有父亲才能了解。
也许心有多大,天下就有多大吧!
十六岁的我从父亲手中接手了一处关隘,每天站在城墙头,看着那些商队来往,总是能从他们的眼睛中看到些许跃跃欲试的神情。
边疆不会有永久的太平,或许也该让他们看看我的手段。
“大小姐,”有人打断了我的思绪,“家里新来了一个人。”
“他会什么?”
下人摇摇头。
“告诉他,我这里从来不养闲人。”
我转过身去,眼睛中映入了他的面容,十八九岁的年纪穿着普普通通的衣衫,却遮掩不住他眉眼中的英气,身上有种让她熟悉的感觉。
“今夜,我可以拿下那支商队。”他脸上那自信的笑容,在阳光下格外的耀眼。
“留下吧。”我干脆的下了决定。
回家时,我特意带上了他,母亲远远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微微闪烁然后笑而不语地转身而去。
“他叫什么?”
“他说他姓马。”
我和母亲对望一眼,接着做父亲喜欢吃的红豆酥。
“皇上这两年精神不济,有意在宗室中挑选储君,我看他不姓马,而是姓赵。”
我微微一笑:“不管他姓什么,我要将他留在这里。”在见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他的身份,因为他身上的气势有些像圣上。
母亲扬眉:“若是他一心想要将你带走呢?”
我并不退缩:“那就看看谁更有手段。”
至于过程,那自然就是我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