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城,军帐外正在举行一场规模壮大的庆功宴,十三公子以不胜酒力为由早早遁了,躲回自己的军帐中,细细地看着一张图纸,手中的朱笔不时在另一张纸上描绘,他的兵法基础不好,要读懂一张图纸,需像稚儿解题一般,每一个细致的步骤都记录罗列下来。
常年驻守在雁城的曹将军笑哈哈地走进来,“还以为殿下已经歇下了,殿下亲自领兵大破胡军,这庆功的大好日子,这么用功做什么,来,跟兄弟们出去喝酒!”
十三公子微微一笑,将手中的东西合起来,“将士们都辛苦了。”
“不辛苦!”曹将军道,“这次陛下给的人马和军饷都十分充足,这仗打起来本就轻松,原以为珺王殿下您从未领过兵,咱们难免还要吃些苦头,这倒好,不废一兵一卒,就将胡人赶回了塞北,过去宸王殿下在时,就常跟末将说起,殿下您虽然一向懒散了些,脑筋还是十分好用的,一点就通。果不虚言呐。”
边关的将士自更不可能晓得宸王已经死去的事情,甚至连宸王已被他这十三弟亲自扳倒了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服从,然后卖命。
十三公子心里微微一沉,淡笑着道,“本王是没什么经验,多亏了将士们不吝赐教。”
“嗨,殿下就是金都里来的,跟咱们说话还是这样文绉绉的,到了战场上大家都是兄弟,这没有军令的时候,咱们也不将殿下您当个瓷娃娃宠着,殿下也甭跟咱们这些粗人客气。”
十三公子笑起来,“军中一贯都是如此么?”
“殿下呆久了就习惯了。”
十三公子的脸上依然笑着,心里却没有看起来这般平静悠然,他是养尊处优惯了,长时间的军旅生活,刚开始是有许多不习惯的地方。可这就是六哥曾经经历的生活,自在豪迈,因为见证过战争的残酷,又与这些随时都可能送命的活生生的人一起生活,心中才极度地向往着和平,渴望登上高位,治理一片太平盛世。
曹将军还在催促十三公子放下工作去喝酒,十三公子揉了揉额,道:“让将士们好生庆祝歇息吧,本王欲继续北上,直捣霍北王城,到时还有的辛苦。”
曹将军把眼珠瞪圆,“胡人已经被赶回去了,兵法常言,穷寇莫追,咱们现在没伤一兵一人,又给了霍北颜色,何苦还要北上,这是陛下的意思?”
“哪有什么穷寇,”十三公子道,“猛兽永远都是猛兽,即便重伤再不能起,抚育的下一代也还是猛兽,只有彻底踏碎霍北对韩地的觊觎之心,让他们俯首称臣,才是保这一方水土安稳的长久之计,枯守在此的将士们,才得以喘息回家团员。这不是陛下的意思,是本将军的命令,凡有任何罪责,本将军一人承担,来日论功行赏,每一位将士都不会少,这是军令,曹将军可明白?”
“这……”
十三公子站起来,掀开帐帘走到帐外,望着长河落日、大漠孤烟,想起云间说过的一句话,嗓音凛冽地道:“权利只会屈从于更强的权利,暴力也只会屈从于更强的暴力,腐朽永远不会孕育出和平,真正的和平,必然建立在破坏与重生之上。”
唯此一点,是慕容铮所不明白的。
……
长公主府里,云间泡在温暖的浴桶中,将这趟出去得到的信息想了想,除了意外看到了醉月楼中丑妈妈的真容之外,其余的消息大多在她的预料之中。
只是云间不太明白,小小一座易攻难守的奉城,何至于久攻不下。所谓久攻不下,自然是夸张的说法,若论久攻,打个几十年的仗也是有的,老子死了儿子上,儿子死了孙子上。有这夸张的说法,还是因为奉城看上去太好攻了。
复杂的不说,一座小城,单是用人海战术围起来,将里面的人饿他一阵子,还愁耗不到弹尽粮绝?
想来这辰军必是有什么过人之处,而这种深入的问题,光靠听是听不来的,还得主动去问。
这个时间安平侯师光应该已经回府了,云间想亲自找他问问,正站起来准备穿衣,眼睛先朝窗子那边瞟了瞟,果不其然瞟见一个人影,隔着窗纸,虽看不清是男是女。
为了保护这张军阵图不被随意看到,她有太多经验,很快穿了衣裳出来,想看看是谁在偷看自己洗澡,推开门,看到的是一身金红衣裳的师子钰。
师子钰站在某个角落的一边,不知是刚从那角落里钻出来,还是正打算往角落里逃,云间瞪着他,“你!偷看我洗澡?”
师子钰脸上一愣,旋即挑起眉来,“哦,怎么了?看不得,你有什么看不得?小爷看你一眼那是抬举你,生得像个拉泔水用的平板车一般,要什么没什么,被看一看也亏不着你!”
他的声音抬得有些高,仿佛刻意让院子里其它人听到一般,这做了亏心事还不怕鬼敲门的脾气,云间十分佩服且向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