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普照在他们身上,将顾瑾之周身笼上了白色的光,五官变得很模糊,有点看不清楚。
可是阳光的味道、她的笑声,朱仲钧一直记得。那时候没什么幸福的感觉,只感觉很舒服。
他的妻儿便在楼下,他工作也很有劲,心里格外的踏实。
和顾瑾之闹翻了之后,他们虽然还住在一起,还是夫妻,却早已无夫妻之实。朱仲钧坚持了几年,顾瑾之特别的固执,她不能原谅朱仲钧。
那时候朱仲钧泄气的想,她大概从来就没喜欢过他。于是,他从那个家里搬了出去。
后来的二十多年,他常有回去,有时候是因为家事,有时候是因为公事,却没有留宿。
等顾瑾之死后,他才搬了回去。
那时候他已经不像年轻的时候那么忙碌了。
闲的时候比年轻的时候多,他经常在书房办公。有时候下午天气好,他也会叫秘书搬了椅子,坐在阳台上喝茶看书。
他总能听到顾瑾之的笑声,也隐约能看到草坪上她和榕南嬉笑的身影。
年纪越大,他就越想念顾瑾之,有时候甚至彻夜的梦见她。这大概是他来到这里,成为庐阳王的原因吧?
他到了老年最后悔的,就是年轻的时候自以为爱她,偏偏没有将她视若珍宝……
年轻的时候,爱的东西太多了,顾瑾之只是其中之一。
可等到了老的时候才发现,年轻时爱的那些东西都得到过了,除了顾瑾之的心。
屋檐下的雀儿被什么惊了,扑棱着翅膀。撞到了笼子上,一阵轻微的响动,将朱仲钧的思维拉了回来。
眼前仍是年幼的顾瑾之,带着她的弟弟在玩。
放佛前世的沧桑落寞,都只是个噩梦。
朱仲钧倏然笑了笑,心里的那点失落也消失了。
他又想到正屋东次间,宋盼儿正在会客,而檐下只有两个小丫鬟坐在石矶上翻绳玩。
他装作不经意,挪了挪脚。就挪到了东次间的窗下。
窗下正好有株秋海棠,他便将一朵花摘下来,在手里撕着玩。丫鬟注意到了他,却不敢出声赶他走。
朱仲钧竖起耳朵,听里面说话。
隐约听到了宋盼儿的声音。
宋盼儿情绪有点激动。声音压抑不住,就拔高了些:“……我家姐儿才几岁?满打满算,到今日才十三岁整!那么大的小姑娘,抱着她的腿叫姨娘,怎么叫得出口?你们家的姨娘那么年幼啊?”
另一个女人的声音,有点老,陪着笑意:“老大房里的程姨娘。半年前才去的。钰姐儿是程姨娘生的,老大媳妇也去了两年,房里一直没有添人,那孩子就是程姨娘养着。母女情深……那么小的孩子,陡然没了娘……”
打起了感情牌。
宋盼儿便冷笑:“照这么说,反而是我们的不是,去惹了你们家姑娘伤心?”
谭大夫人估计没想到宋盼儿这么不讲理。有点恼了,沉默了下。才道:“您这么说话,叫我不知该接什么了……岂会如此想呢?孩子没了娘,一时难以接受,错认了人,是我们管束不严,还请您和七小姐多担待。”
她的声音到了最后,也有点强势。
谭家是家大业大,在京里是第一豪门。
主持中馈的大夫人,就是代表整个谭家。
她的大女儿曾经是皇后,她的二女儿是宫里地位最尊贵的贵妃,她的外甥是长皇子,将来的皇帝……
她算是这满京城最有权势的夫人了吧?
她能出面,主动上门解释,是看着顾瑾之将来是太后的儿媳妇,不想撕破脸。
正常来说,宋盼儿应该识抬举,感激涕零才对。
可宋盼儿没有,反而是态度强悍,丝毫没有顺势原谅谭家的意思,这叫谭大夫人有些不快。
没眼色。
这是她对宋盼儿的评价。
又想到宋盼儿是从延陵府乡下地方来的,可能不知道谭家在京里的地位,又仗着女儿在太后跟前受宠,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才如此狂妄的,谭大夫人心头的不快又压了下去。
她笑着继续道:“……听到钰姐儿喊姨娘的人,我们都有叮嘱,这件事不会传出去。再者,您也说了,七小姐才多大啊?半大的孩子罢了。就算旁人说了什么闲话,谁又信呢?”
“因为闲话不可信,所以说说无所谓,可是的?”宋盼儿冷哼,“大夫人不知道众口铄金这话?人心不可测,将来有什么脏水泼到我家姐儿头上,你们家能担待吗?”
谭大夫人又是沉默。
她估计快要被宋盼儿气死了。
宋盼儿就是不肯说句软和的话。
朱仲钧站在窗外听着,不由笑了笑。
顾瑾之的这位母亲,强势过人,半点亏也不肯让顾瑾之吃。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谭大夫人的笑容越来越勉强,甚至有点皮笑肉不笑,“孩子童言无知,如今已经闯了祸,该怎么办,您也给我指条明路。”
朱仲钧站在窗外,正听得认真。
瑥哥儿却径直往他这里来了。
顾瑾之连忙扶孩子,两人还是撞到了海棠树上,枝叶一阵乱响。
宋盼儿在里头听到了,心里一惊,暗想是谁在偷听,就趁机大怒道:“谁在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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