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拂晓将支撑着下颌，看着对桌的顾青城，头一次见他这么认真地询问她的模样。

有点搞笑。

她笑了笑，“你吃好了？”

顾青城颔首，“吃好了。”

杨拂晓两只手托着腮，还特别卖了个关子，“庆祝你……生日快乐。”

顾青城听了，倒真的是一愣。

他还没有说话，杨拂晓已经跑去冰箱旁边，开了冷藏室，将藏在里面的一个蛋糕给拿了出来。

蛋糕是六寸的，裱花的，上面一层白色奶油，还有用巧克力酱在中间写的字，画的画，看起来画的像是一个男人，不过画的有点惨，好像是用火柴棒堆积的，旁边写着30岁生日快乐。

只不过，这个蛋糕的长相……实在是不敢让人恭维。

杨拂晓下午除了做菜之外，还专门去买了蛋糕粉，然后回来花了两个小时，折腾出来一个半成品。

她端上来，搓了搓手，笑着看向顾青城：“这是我亲手做的哦，虽然卖相不怎么好看，但是很好吃的！”

杨拂晓特别从蛋糕下面的盒子里，找了一个数字型的蜡烛，开了打火机点燃，结果没留意差点烧了手。

顾青城直接越过桌面，从她手中拿过打火机，食指咔啪一按，轻巧地点燃了蜡烛。

杨拂晓按了一下食指，“生日快乐，大寿星，许愿吧。”

顾青城抬头看了一眼杨拂晓，冷峻的面庞依旧深邃棱角分明，只不过一双黑沉的眼睛里，目光微微波澜。

三十岁的生日么？

他根本就不记得了。

好像是自从父母离婚，而母亲回到沈家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过生日了，以至于上一次杨拂晓问他的生日，连他自己都要反射性的想一会儿。

杨拂晓看着顾青城的面容，有些忐忑。

生日了还不高兴么？

男人又跟女人不一样，不希望自己从十字打头的年龄到二十岁再到万恶的三十岁就步入剩女的范畴了，男人三十岁才是真正成熟有魅力的。

顾青城抬眸之际，眼睛里带了一丝笑意，“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拂晓向上弯着唇角：“你的密码啊，之前有问过你手机设定的密码，是1112啊，然后我又打电话问了缇娜姐……快许愿。”

顾青城眯起眼睛，只有一秒钟便睁开，然后吹灭了蜡烛。

“这么快？”

杨拂晓眨了眨眼睛，“你许了什么愿？”

顾青城薄唇微微张开，刚刚吐出一个字，杨拂晓已经大叫着比出一个暂停的手势来。

“别说！说了就不能实现了！你自己记在心里，等到实现的时候再说。”

不等顾青城答话，杨拂晓便拿了一把塑料刀，在蛋糕上切下，分在盘子里一块，递给顾青城。

“一定要吃完。”

顾青城皱着眉，看着碟子中的这一块黏黏糊糊的蛋糕，还是用叉子吃了两口，有奶油的香气和巧克力的浓香，只不过，顾青城不喜欢吃甜食，这种味道还是腻了点。

但是，对上杨拂晓一副相当讨好的面容，顾青城还是吃完了。

杨拂晓眼光里有希冀：“好吃么？”

顾青城直接揽着杨拂晓的腰将她带着坐在了自己的腿上，不由分说就吻上了她的唇。

顾青城口腔中还有未散的奶油味，混杂着葡萄红酒的酒味，全然都渡到了杨拂晓的口齿之中。

杨拂晓没有喝酒，仿佛都醉了。

舌尖交缠，顾青城最后在她唇上啄吻了一下，“你觉得好吃么？”

杨拂晓胡乱点了点头，原本口腔中一股浓浓的奶油味，在一个深吻过后，从熏染已经被冲散了，淡淡的毫无味觉。

顾青城抱着杨拂晓上了楼，在床上，倾身而下的同时，在她耳边道：“拂晓，你记好了，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杨拂晓微微瞪大了眼睛，“不是么？”

三个字，一句话，被撞的支离破碎。

“我和你是同一个月，我的生日比你的生日早三天。”

杨拂晓默默地记下了这个日期，而顾青城揽着她的腰身，凑在她耳边说：“所以，你说，你打电话问过缇娜……你在说谎。”

“不……是。”

杨拂晓看到今天的日期，忽然就想起来顾青城的密码，然后的确是打电话问过缇娜，但是缇娜也不知道，直接拿来顾青城的身份证来给杨拂晓看。只不过她记得在火车站的时候，顾青城否认了。

顾青城的声音轻柔，吻着她的面庞嘴唇，但是身下的动作一如既往猛烈，“还有什么骗我的，嗯？”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杨拂晓的这句话，完全淹没在彼此的交缠之中，沉沦。

当顾青城抱着她去洗澡的时候，杨拂晓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只不过身体累的连手指都不愿意抬了。

其实，在餐桌上，杨拂晓有一句话没有说完整。

庆祝……分手快乐。

………………

第二天早上，杨拂晓从睡梦中醒来，破天荒，身边人还没有去上班，手臂搭在她腰上，一双眼睛紧紧闭着，眉头微蹙。

其实，顾青城的五官是很好看的，俊逸的眉峰，英挺的鼻梁，薄削的嘴唇，还有睁开眼睛，如同漩涡一般的双眸。

睡觉都皱着眉，真不知道是有什么仇大苦深的。

窗口的自然光照射进来，在他的脸上投射下一片浅浅的光影，有些错落，更加显出五官的深邃感。

她微微动了动腰身，顾青城就猛然睁开了眼睛。

杨拂晓对上他的目光，说：“早。”

顾青城的目光在几秒钟内就完全恢复了清明，倾身过来在杨拂晓唇上点了一下，“早。”

顾青城去浴室内洗了澡，出来穿上衬衫，系领带，杨拂晓便躺在床上，看着顾青城系领带的动作。

顾青城从落地镜里看着杨拂晓懒懒的表情，说：“你这是不准备起来上班？”

“我腰酸背痛，”杨拂晓可怜巴巴地说，“我今天上午也不想去上班了，大老板，可以么？”

顾青城挑了挑眉，转过来。

杨拂晓说：“真的，我现在只想躺着，不想动。”

顾青城一只手拿起外套，重新走回床边，在她眉心的位置吻了一下：“好好休息，今天准你的带薪假。”

“谢谢老板。”

杨拂晓弯起唇角，冲顾青城露出笑。

顾青城的手放在门把上，眼角的余光落在床上安然乖巧的身影，开了门出去。

可是，等到顾青城从房间内走出去，杨拂晓脸上的笑意便逐渐凝住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希望可以就这样过下去。

顾青城身边可以有很多女人，他也可以有很多秘密，她可以走不到他心里去看看他内心在想什么，但是，她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个。

但是，人这辈子，总不能一直都在自欺欺人中度过。

顾青城从楼上下来，李阿姨已经回来了，刚刚收拾了餐厅内满桌子的菜。

“昨天拂晓一个人做了这么多菜啊。”

顾青城微微带着笑意，“李阿姨，我先去上班了，拂晓还在睡。”

“你不在家里吃了饭了么？”

“我不吃了，”顾青城走到玄关处，说，“一会儿拂晓醒了，给她做点比较清淡的。”

“好的。”

顾青城在玄关处换了鞋，推开门走出去的同时，忽然听见身后的李阿姨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从墙边车过来的一截断掉的电线。

“咦，电话线怎么会断了？”

顾青城顿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李阿姨手里拿着的一截电话线。

李阿姨自言自语：“不会是家里有了老鼠了吧，老鼠咬断的？”

顾青城的眸光落在断掉的电话线上，并不是老鼠咬断的，因为断掉的一头很平整。

他停留片刻，仍然转身出了门。

………………

李阿姨打电话找人来重新接了家里座机的电话，然后做了早饭，见楼上的杨拂晓还没有下来，便上了楼，见杨拂晓依旧在睡，下来在冰箱门上贴了一张纸条，说明早饭已经做好，放微波炉内，出门去买菜了。

杨拂晓不是说的假的，她真的是腰酸，顾青城走了之后，她一下子睡到了九点半，一看时间都惊了，即刻从床上坐起来，飞快的进了浴室去洗漱，便开始收拾东西。

杨拂晓放在紫荆园的东西并不多，只有很少的衣服，还有几本书，一个小小的行李箱都没有装满。

她收拾好之后，将行李箱竖在墙边，看了看自己住了这三个多月的房间，真的有点舍不得。

不管是多久，总归是会有点感情的。

但是，她必须要搬走。

这份从刚开始都不够平等的感情，现在要断掉，如果有可能的话，再重新选择开始。

手机响了，杨拂晓看了一眼，是顾青城打来的电话。

她接电话的手指顿了顿，心里想了三遍，顾青城究竟是有什么事，仍然是接通了电话。

顾青城的声音从电话线中传了过来，“醒了么？”

“醒了。”

“你下午来公司，去我书房，把书桌上的那个蓝色的文件夹带过来。”

“噢，你等等，我去找找。”

杨拂晓说着，单手扣着手机，已经开了房门跑到了顾青城的书房里。

其实根本就不用找，蓝色的文件夹就在书桌上，正中央放着。

“找到了，我待会儿给你送过去。”

杨拂晓之所以并没有拒绝，因为她路过亚寰，就把文件夹给顾青城放在楼下一楼的前台，等他下来自己拿就可以了。

况且，她只是要离开紫荆园，不和顾青城住在一起，并不是说以后不在亚寰工作了，好歹是签了合约的。

杨拂晓拿起蓝色的文件夹，在向前走的时候，文件夹的风，带起了桌上的小纸片，飘飘荡荡掉落在地上。

她顿下脚步，弯腰将小纸片捡起来。

一共有八张小纸片，并不齐整，像是撕碎折叠再撕碎。

杨拂晓捡起来，放在桌面上，看见上面有隐隐约约的字迹，微微皱眉，将纸片沿着撕开的纹路，重新拼凑起来。

只不过，看见上面写的字迹，她的后背一下子僵住了。

她将破碎的纸片用桌上的胶带粘好，看着这纸上的字迹，是用铅笔写的，有些被磨了，不大清晰。

“你要对杨拂晓好。”

她将纸片捏在手心里，看着上面的字迹，分明是顾青城的字迹，但是为什么顾青城会写这样一句话呢？

杨拂晓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一句话，是在两个月之前，顾青城将她抵在墙面上，一边吻着一边问她：“杨拂晓，我对你好么？比许慕珩好么？”

她心中突突的一跳，皱了皱眉，将纸片放在口袋里。

………………

杨拂晓重新回到卧房内，检查了一下东西，便拉着行李箱走在走廊上，默默地低着头想事情。

可是，却没有想到，抬头，在楼梯尽头，看见了顾青城。

顾青城穿着早晨离开的时候穿着的长风衣，脸上的表情讳莫如深。

杨拂晓拉着身后的行李箱，顿时感觉到局促。

她只是想要偷偷离开，并没有打算惊动顾青城，或者说，等她今天搬出去和孟曦合租，到时候已经搬出去了，已经水到渠成了。

现在杨拂晓内心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个偷偷摸摸来到人家家里，顺手牵羊了几样东西，在临走的时候，却被人家抓了个正着。

杨拂晓低了低头，旋即抬起头来，目光多了几分坚毅。

“我要搬出去了。”

顾青城抱起双臂，因为光线的问题，显得脸上的阴影更加浓重了，“昨天晚上，实际上是庆祝你在这里的最后一次？”

杨拂晓无言。

确实是最后一次。

庆祝的是分手快乐。

她长呼了一口气，两人之间，总是这样不明不白下去，她不甘心，也不愿意，有一些话，必须要说清楚。

杨拂晓看着顾青城头发映下来的大片阴影，缓慢地开口：“顾青城，我认真想过了，我刚开始接近你，目的不纯，我是把你当成是许慕珩看的，你知道许慕珩，人死不能复生，我知道你并不是他……”

顾青城轻笑了一声，“所以，我是替身。”

“不，不是的，”杨拂晓急忙摇头，“刚开始总是会有错觉，但是后来不是了，后来我一直是当你是顾青城，我没有认错过……”

顾青城挑高了尾音，“嗯？”

杨拂晓微微低垂着眼帘，余光正好落在不远处顾青城熨帖的裤脚上，“我觉得我现在很乱，刚开始也的确是因为我以为你是许慕珩而接近的，但是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特别是刚才在她看到那张字条的时候，她恍然间有一种感觉，那张字条，是以许慕珩的口吻对顾青城说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却分明的强烈。

顾青城问：“就是说，要分手？”

杨拂晓看着顾青城缓步走到面前，忽然抬起头来，“嗯。”

其实，她现在都不明确，两人的关系是不是恋人的关系，好像隔着一条分水岭。

顾青城向杨拂晓一步一步走过来，“是你先来撩拨我的，现在，撩拨完了就想要全身而退？”

杨拂晓苦笑了一下。

她这种狼狈的模样，算是全身而退么？

顾青城看向杨拂晓：“我问你，如果我和许慕珩，我们两个人同时站在你面前，你会选谁？”

杨拂晓怔怔的看着面前半步远的顾青城。

这个问题，前天在曼曼家里，也问过她。

当时，她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许慕珩。

但是现在，她在犹豫了半分钟之后，依旧选择了……

“许慕珩。”

顾青城忽然轻笑出声，虽然唇角弯弯，但是眼眸里却一丝笑意都没有。

孰轻孰重，其实一个名字就足够可以代表。

顾青城已经走到杨拂晓的面前，两人直接只有咫尺，甚至这一秒钟，杨拂晓都有一种错觉，顾青城会因为她给出的这个答案，直接伸出手来打她。

顾青城的目光迟而缓的落在杨拂晓的面容上，过了许久，才说：“我曾经听过，帮我妈妈做治疗的德罗博士说过一种十分古怪的说法，每个人在降生的时候，这个世界上，会存在着某一个地方，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同时出生，这两个人可能一辈子也没有机会相遇。”

杨拂晓没有太明白顾青城的意思。

但是，头有点晕，感觉肚子向下坠坠的，面前的顾青城怎么成了重影？

“也有可能会相遇，因为他们本质上就是一个人。”

“什么？”杨拂晓微微蹙了蹙眉，揉了一下眼睛，重新看顾青城还是双人影，“什么意思？”

顾青城转过来，“就是说……”

杨拂晓的眼前有些迷茫，重影成了黑乎乎的一片，顾青城的声音越来越远，她不受控制地向后摇晃了两下，便跌入了顾青城的怀抱之中。

“杨拂晓！”

………………

再醒来，触目是窗口一片蓝色的窗帘，口鼻中有一阵消毒水的味道。

应该是医院。

杨拂晓隐隐约约觉得小腹有坠痛，好像是大姨妈来的感觉。

她脑海里猛地窜出来一个念头，妈啊，她大姨妈已经推迟了……有一两个星期了啊！

不会在这个时候亲戚来了吧，太尴尬了吧。

但是，明明感觉下面没有垫着姨妈巾啊。

她猛地睁大眼睛，转过来，就看见顾青城坐在床边，一双黑眸紧紧的锁住她，眼睛里带着某种她看不懂的感觉。

杨拂晓一只手覆在小腹上，眨了眨眼睛：“难道……是我得了什么绝症？”

顾青城摇了摇头：“不是。”

“那……”

顾青城直接打断了杨拂晓的话：“你怀孕了。”

“……”

杨拂晓眨了两下眼睛，又眨了两下眼睛，“但是……昨天晚上，你不是用了两个套么？”

顾青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