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拂晓接通电话，并没有直接开口说话。
电话里一时间有些诡异的安静，花棚顶的灯忽然摇晃了两下，投射在下面的灯影明灭，杨拂晓似乎刹那间都感觉到地面在颤动。
杨拂晓扶着手边躺椅的扶手，她吓了一跳，不过，这种突如其来的晕眩感，马上就不复存在了，好像只是她的错觉。
抚了一下太阳穴的位置，萦绕在头上的晕眩感没有了，才缓了一口气。
就在此刻，话筒里已经传来了和上一次电话里如出一辙的变声器之后的声音。
“杨小姐。”
还是上一个人，变声之后的声音都一样，好像刻意被电流扭曲了一样，听起来刺耳尖锐。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并不想要做什么，我对杨小姐一向是欣赏的，赞赏有加，不忍心看你一错再错，所以才会给你打电话，奉劝你一句，抓住沈嘉攸的这根救命稻草。”
杨拂晓冷笑了一声：“我没有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为什么要抓救命稻草？”
“等到真的走投无路，就已经晚了，”电话那头的人桀桀怪笑了两声，在天台的花棚中，明明只有杨拂晓一个人，但是听着这种声音，她竟然会有后背发凉的感觉，“你现在肚子里的孩子，顾青城不是已经想要你打掉了么？你现在想要保住孩子，就必须要找一个避风港，沈嘉攸是最好的选择。”
杨拂晓的心一下子凉了。
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杨拂晓都是在医院里不经意间才听到的，可是这个人，竟然连这个都知道的清楚。
“你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想要我嫁给沈嘉攸？还有，上一次你说过的，我妈妈的事情，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妈妈在哪里？”
“杨小姐，你这么多问题，要我先回答哪一个问题呢？”对方顿了顿，说，“第一，我知道你妈妈在哪里，而且，顾青城也知道，只不过，我现在不能告诉你，第二，我为什么想要你嫁给沈嘉攸，你不是想要了解顾青城么？你如果不进入沈家大宅，你就永远不可能知道，这里面藏着关于顾青城的秘密，第三，我可以给你关于许慕珩的消息。”
“什么？！”
杨拂晓一下子从椅子上坐直了身体，抓着手机的手都有些颤抖了。
比起当初在很小的时候就抛弃她的母亲，许慕珩的事情更加吸引杨拂晓的注意力。
“许慕珩没有死。”
杨拂晓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盯着前面大片翡翠色的叶子，觉得眼前好像是蒙了一层水雾一样。
“那他现在在哪里？”
“我的条件，就是你嫁给沈嘉攸，”对方的语速慢了一些，慢条斯理地似乎是正在忖度交换条件，“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关于许慕珩的。”
“你……”
杨拂晓刚刚说出一个字，就被对方打断了。
“我明天会给你邮寄一个东西，你见到了，就会知道我说的真实性，明天我会再联系你。”
“等等！”
不等杨拂晓说完，耳边已经是滴滴滴的忙音了。
又是跟上一次一模一样的情况，明明将杨拂晓的心给提起来了，却又不说清楚便挂断了电话。
杨拂晓握着手机，分分钟想要将手机给摔掉，怒火从心底猛地窜起来，她感觉到自己快要濒临崩溃的边缘了。
而收音机里这个时候传出来一个声音“在孕期，一定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切记不能生气，你的情绪好坏，是会影响到宝宝的……”
这句话来的真是时候，杨拂晓即刻长呼了一口气，将一股从内心里翻涌出来的波涛狠狠的按压下来，手掌覆上平坦的小腹：“乖宝宝，不生气，宝宝一定要好好的成长哦。”
杨拂晓将手机放在一边，盯着前面不远处的一盆绽放的蝴蝶兰，将刚才这个匿名电话里的内容重新理了理，发觉一个头两个大，打这个匿名电话的人实在是太厉害了，竟然还能猜到她想要知道顾青城的秘密。
只不过，如果许慕珩真的没有死的话，那顾青城……
等到电台内的育儿节目完毕，杨拂晓起身，转过身来，微微垂首，抬起头的同时，就看见了站在身后花架旁边的顾青城。
她心里咯噔一下。
他是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的？
刚才电话里她说了哪些关于顾青城的话？那些话，顾青城听去了多少？
杨拂晓理了一下心绪，歪了歪头，笑着走近，“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顾青城说：“刚才地震的时候。”
“地震了？！”
杨拂晓惊诧的张大嘴。
“我刚刚查过了，不过只是从D市传过来的余震，只是有隐约震感。”
虽然只是隐约的震感，顾青城刚刚在楼下，听到李阿姨说杨拂晓在楼上，第一反应就是掉头冲了上来，没有一丝犹豫。
杨拂晓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会有隐约震感和突如其来的眩晕，原来是地震余震。
她看向顾青城，顾青城也在看向她，黑色的眸光波闪，浓黑的好像即将滴落的墨水。
顾青城穿着白色的衬衫外套黑色的长款风衣，领口露出白色，脚上一双搭扣的黑色皮靴，站在花架之上朵朵绽放的紫罗兰花瓣之中，黑色和紫罗兰色相对应，感觉他好像是从古代欧洲城堡中走出来的人，花棚顶晦暗的灯光摇晃着，在他脸庞上，身上投下深浅不一的影子。
杨拂晓没有忍住，直接拿手机滑出了快捷照相，闪光灯一闪，人影便印在相册之中。
就在杨拂晓看着手机中的这张照片，顾青城伸过手来，直接将杨拂晓手中的手机抽走了。
“诶！”
杨拂晓伸手就要去夺，却被顾青城闪身躲开，手机举过头顶，纵然杨拂晓踮着脚尖伸手，也没能将手机夺过来。
“不要删！”
杨拂晓好不容易有了顾青城的一张照片，当然不能就这样让他给删掉了。
顾青城的手指在屏幕上按了两下，以杨拂晓的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手机屏幕上一片黑色。
“顾青城！”
她急了，大喊了一声，顾青城低下头来，注视着杨拂晓，目光缱绻，“就这么宝贝这照片？”
“是啊，”杨拂晓脸上露出类似于讨好的笑，“帅的不要不要的。”
这绝对是真挚地夸赞，绝对一点不掺假的。
杨拂晓眨了眨眼睛，努力地让自己一双眼睛里冒出粉红色的泡泡来。
顾青城看着杨拂晓扎眼的动作，一双卷翘的睫毛好像划在心尖上，痒了一下，她微挑着眉梢，勾唇看着杨拂晓。
“求我？”
“求你，拜托了！”
杨拂晓几乎都没有片刻犹豫，直接脱口而出，甚至在直接勾着他的脖子，凑上去在他的唇瓣上吻了一下。
顾青城没留神，杨拂晓已经拉着顾青城的手臂向下拉，从她手机拿过了手机。
杨拂晓低头看着这张抓拍下的照片，一笑，将这张照片设置成了手机壁纸，显宝似的在顾青城眼前晃了晃。
对上杨拂晓这般澄澈的目光，顾青城忽然揽着她的腰，向前一步，吻上了她的唇。
鼻腔唇间都是弥散的花草气息，杨拂晓猝不及防被吻上，唇瓣被吮吸的麻木，身体有点踉跄，向后退了一步，结果身后的一个很大的花架就被撞翻了。
轰隆一声，上面摆放着的大大小小十几个盆栽都摔落在地上。
杨拂晓惊惧地颤了一下，微微张开唇瓣，顾青城就趁此灵巧的舌尖探入，旋即开始攻城略地。
一个逐渐深入的吻，让杨拂晓身体有些虚浮，顾青城几乎是半抱着她，才没有让她滑落下去。
唇瓣分开，杨拂晓向后撤了撤，眼睛里好像闪烁的星辰，她伸出手指来在顾青城唇瓣上点了一下，“我第一次感觉，你的唇也是软的。”
“嗯？”
“不像这里，”杨拂晓用拳头捶了捶顾青城的胸膛，“硬的硌手。”
顾青城拉着杨拂晓的手向下，“还有更硬的……”
杨拂晓眯了眯眼睛，从顾青城手中把手抽出来，一双眼睛瞪的又圆又大，“流氓。”
两个人从天台下来，出了温室，就感觉到冷风弥散，杨拂晓冷不丁打了一个喷嚏。
顾青城伸手将杨拂晓往身前护了一下，“怎么不穿厚点？”
“不冷啊，只有楼上楼下的距离，马上就下去了，没关系。”
来到房间里，杨拂晓直接就窝在了宽大的沙发上，伸出脚尖在他腰腹上踢了两下，“给我放热水，我要泡热水澡，我觉得有点冷。”
顾青城俯身打量着杨拂晓，两秒钟后转身进了浴室，听见杨拂晓在门外大叫了两声：“水温不要太烫了哈。”
杨拂晓体寒，特别是冬天，她泡热水澡泡了很长时间，在浴缸里昏昏沉沉，都快要睡着了，还是顾青城从外面走进来，把她给抱了出去。
杨拂晓微微睁开了眼睛，眸眯起来，好像是慵懒的猫。
顾青城将她放在床上，顺便和杨拂晓一同钻入暖和的被子里，杨拂晓笑了笑：“顾青城，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喜欢我么？”
顾青城侧首，“怎么忽然这样问？”
杨拂晓没回答，“不准转移话题。”
顾青城说：“喜欢。”
杨拂晓心满意足地笑了笑，然后翻了个身，后背贴着顾青城温热的胸膛，闭上了眼睛。
喜欢么？
听到顾青城说的这两个字，杨拂晓的内心瞬间就被充盈了。
其实，杨拂晓的要求一直都不高，也就无外乎一句喜欢，就能让她心花怒放。
只不过，如果真正喜欢的话，又为什么会擅自做主张地想要她把腹中胎儿打掉呢。
………………
一个古怪的梦境。
杨拂晓好像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着一间手术室里，头顶是手术无影灯，她张开腿躺在床上，能够明显的看见，白色的单子下面，已经隆起的小腹，看小腹隆起的形状，她少说也已经怀有八个多月的身孕了。
她被两个护士按在床上，医生手中拿着麻醉药剂，“打了麻药做手术就不会疼了，就跟睡一觉过去一样。”
杨拂晓摇着头：“不！不，我要留下我的孩子！我不要做手术，不要！”
她大喊大叫着，戴着白色口罩的医生说了些什么她都听不到，她拼命地挣扎着。
“不！不！”
最终，麻醉药剂还是注射进身体内，她感觉到自己浑身都轻飘飘的，迷蒙的睁着眼睛，任由医生将她的肚子剖开，然后将孩子拿掉。
“拂晓！拂晓！”
杨拂晓从睡梦中转醒，微微眯着眼睛，觉得灯光刺眼，枕边已经湿了一大片。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影。
杨拂晓在反应过来的同时，一下子抱住了顾青城的腰。
顾青城抚着她细润的发丝，拍了拍她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做恶梦了么？”
杨拂晓呜咽出声：“我梦见你逼着我去做人流手术，我躺在手术台上，他们要拿掉我们的孩子！”
顾青城抚着杨拂晓后背的手顿了一下。
杨拂晓抬起头来，抓住顾青城胸前的睡袍，“你不会的，是不是？”
顾青城看着杨拂晓一双亮晶晶的眼眸，伸手抹掉她眼角欲坠不坠的泪珠：“不会，睡吧。”
杨拂晓抓着顾青城的衣襟，刚刚想要对上他幽沉的眸一探究竟，壁灯已经关掉了，顿时一片漆黑。
顾青城，你在撒谎。
………………
第二天早上，杨拂晓起床的时候，顾青城已经不在身边了。
最近公司的事情很多，顾青城早出晚归杨拂晓也已经明白了。
杨拂晓起身之后先吃了饭，然后就开始跟着电脑视频学跳华尔兹。
上一次在夜色天台的情侣座，杨拂晓怎么学也没有学会跳华尔兹，与顾青城跳舞的时候，就频频踩脚。
正好现在跳华尔兹，也可以舒展身体，让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就当是做运动了。
之前杨拂晓也学过，现在再看一遍，基本上就完全会了，上一次总是踩顾青城的脚，应该还是因为紧张吧。
当她跳了第三遍的时候，额头上都隐隐冒出了细汗，忽然听后面的卫生间内，盛微微发生一声惊呼：“啊！我大姨妈来了！”
盛微微已经从浴室里冲了出来，五官都好像生动地飞了起来，“哈哈哈哈，老子大姨妈终于来了，吓死我了，还以为怀孕了。”
杨拂晓：“……”
盛微微直接向杨拂晓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她，“我们来欢快地跳个舞吧，碰擦碰擦擦，碰擦碰碰擦……”
杨拂晓侧首，“你怎么会以为你怀孕了？”
盛微微摆了摆手：“就是出去旅游嘛，然后……”
杨拂晓等着盛微微说出关键精彩点，盛微微却忽然顿下了话头，“我就不告诉你，省的你羡慕嫉妒恨姑娘我有这种艳遇。”
“是沈律师么？”
盛微微大叫了一声，佯装拍了杨拂晓的肩膀一下，“哎呀！我像是那么随随便便的人吗？我是很矜持的。”
杨拂晓眼角跳了跳，对此深表怀疑。
李阿姨从楼下上来的时候，刚好有一封快递是给杨拂晓的，便直接给她捎了上来，“拂晓，这里有你的快递。”
“噢。”
快递？
她最近都没有在网上买什么东西啊。
对了，昨天晚上的那个匿名电话……
杨拂晓想要冲过去将一个箱子接过来，而一边的盛微微已经先一步冲了过去，“是我的！”
杨拂晓：“……”
盛微微说：“我之前不是出去旅游了嘛，怕回不来，就写的是拂晓你的名字。”
杨拂晓皱了皱眉，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盛微微抱着箱子来到桌边，一边嘟囔着，一边拆开了盒子，“怎么这么轻，我明明是买了一个金属的头冠的……”
打开一看，的确不是金光灿灿的头冠，而是……一个已经破旧的墨绿色的毛茸茸的东西。
盛微微撇了撇嘴，很是嫌弃的将这个玩意儿给拎了起来，“这是什么东西啊……”
墨绿色，肿的好像是香肠一样的嘴，还有一双蛤蟆眼，真的是要多丑有多丑。
正在调台的杨拂晓看见盛微微拎着的东西，手中的遥控板一下子摔在地上，直接就起身，将盛微微想要扔掉的东西给夺了过来，转身就上了楼。
盛微微叫了一声：“拂晓，真的是有人邮寄给你的吗？”
杨拂晓脑子里嗡的一声。
已经尘封在心底的记忆，一下子翻涌出来。
在三年前，杨拂晓生日那天，许慕珩说要给杨拂晓一个惊喜，当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切了蛋糕，吹了拉住，许了愿望，然后，许慕珩神秘兮兮地拿出一个白色的盒子，看起来轻飘飘的，杨拂晓将桌上的蛋糕移到一边，白色的盒子放在桌上。
杨拂晓坐在桌边，满怀希冀地盯着这个白色的盒子，这里面的到底是什么？
她等着许慕珩给她一个惊喜，然后，还真的有了惊喜。
掀开白色的盖子，里面露出来一个墨绿色的脑袋。
杨拂晓吓的向后挪了一下椅子，吓的打了一个寒颤。
许慕珩将这个墨绿色的青蛙给杨拂晓拿了出来，给她塞到怀里，双手穿过其间，“暖手捂啊，你总是一道冬天就手脚冰冷，现在刚好可以暖手。”
“为什么这么丑？”
“丑么？我觉得很好看啊！”
对于许慕珩的回答，杨拂晓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也刷新了许慕珩的美丑观。
只不过，一个冬天，她将这个暖手捂都用的旧了，才越发的觉得其实这个生物算是丑萌丑萌的，她也越来越喜欢了，不过中间搬了两次东西，这个暖手捂也给丢掉了，本来想要让许慕珩再送她一个，结果就连许慕珩都给丢了。
邮寄……
杨拂晓听见盛微微的声音，恍然间明白过来，停下了脚步，重新转过来，下了楼重新走向那个快递的盒子，看了一眼上面的邮寄地址，邮寄地址竟然是空白的，只填写有一个手机号码，她即刻便拿着自己的手机拨通了这个手机号码，却是空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