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之中的声音。

杨拂晓之前之所以并没有听出来两者之间的声音，是因为许慕珩的声音清亮，而顾青城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

不过，她仔细辨别，从记忆中搜寻，其实可以发觉两人的声音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差别，甚至是可以重合在一起的。

许慕珩又向前走了一步。

“是我。”

听了许慕珩这句话，杨拂晓生生的遏制住了想要扑过去的冲动，镇定下来，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眼前男人棱角依旧锋利，眼底有着深深的阴影，她看了他许久，许慕珩脸上忽然漾起灿烂的笑来，直接扑过来将杨拂晓圈在了怀里。

“拂晓！”

杨拂晓双手垂落在身体两侧，并没有伸手主动去搂他，但是许慕珩却根本就没有察觉到，抱着她的双臂逐渐收紧，硌着她的双臂脊背有些疼。

“慕珩，你弄疼我了。”

杨拂晓说了这么一句话，许慕珩才连忙将她给松开，双手轻轻地抓着他的双臂，抬手将杨拂晓散落在眼前的发丝拨动到耳后。

她看着许慕珩的眼睛，其实有很多话想要问，问三年前的车祸，问三年后的顾青城，问在楼上那张照片上的沈晚君。

但是，却不知道从何下口去问。

等到杨拂晓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说话，却被许慕珩打断了。

许慕珩一双眼睛亮亮的，问：“你吃过晚饭了么？”

杨拂晓摇了摇头。

许慕珩笑了一下，捏了捏杨拂晓的脸颊，说：“我去给你做饭，我也没有吃。”

“好。”

许慕珩牵着杨拂晓的手，拉着她来到厨房里，然后拿出一条围裙，杨拂晓伸手接过，帮他在后面打了一个结。

许慕珩转过来，低头在杨拂晓额上吻了一下，“很长时间都没有下厨了，生疏了，希望不会太难吃。”

因为认识许慕珩的时候还是在军队里，除了自己去买，更多时候也需要自己下厨，当时许慕珩带着杨拂晓去了一次山上露营，然后做了烧烤，杨拂晓过后一直夸他，偶尔还叫她许大厨。

杨拂晓盯着许慕珩的衣角，一时间有些跑神了。

然后，紧接着一个吻便落在了唇角，轻印了一下，杨拂晓有些诧异地抬头看着面前的许慕珩。

许慕珩嘴角带起痞痞的笑，手指尖在吻过杨拂晓唇角的地方划过，“说着话还能跑神，我们说好的，你跑神一次我就吻你一次，这是第一次。”

杨拂晓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快点做饭吧，我快饿死了。”

许慕珩好像和三年前一模一样，说话的语气没有改变，眼中看着她宠溺的眼神没有改变，嘴角那种痞痞的笑没有改变，对她的好依旧没有改变。

杨拂晓忽然想起来，曾经有一次，顾青城将她压在书房的墙上，面对她闪烁着光亮的眼睛，然后狠狠的吻了下来，掠夺她的呼吸。

“我对你好么？”

“比起许慕珩呢？”

她抿了抿唇瓣，进而便想起了，在顾青城生日的第二天，她在顾青城的书房里偶然间发现的一张被撕碎掉的纸，拼起来之后上面写的是——你要对杨拂晓好。

杨拂晓当时就有一种错觉，这句话，虽然是顾青城的笔迹，但是却好像是另外一个人对他说的。

许慕珩站在料理台前，十分熟练的择菜洗菜，然后单手握着刀柄，在案板上飞快的切着。

杨拂晓靠着冰箱门，脑袋靠着墙边，聚精会神地看着许慕珩的背影，似乎是有一些出神了。

等到许慕珩将平底锅放在天然气灶上，转过来向杨拂晓笑了笑，“你出去坐一会儿吧，这里油烟味太大。”

杨拂晓摇了摇头：“没事儿，我想多看看你。”

许慕珩随即关小了火，从厨房冲出去，在杨拂晓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许慕珩已经从外面搬了一把椅子进来，给杨拂晓放在门口，“你坐着。”

杨拂晓笑了笑，看着许慕珩精致的眉眼，“好。”

她并不是没有见过许慕珩做饭的样子，比如说三年前在学校旁边的出租屋里，当时只是有一个电磁炉，当时许慕珩就能变废为宝似的，一些便宜的青菜乱炖在一起，结果都特别好吃。

比如说在几个月前，在家乡的小县城，那个昏暗的小厨房里，顾青城将杨拂晓身上的围裙取了下来，然后为外婆做出一些好吃的菜式来，那个时候杨拂晓还不信顾青城会做菜，但是很明显，不管是刀工还是炒菜的手法，都十分纯熟。

杨拂晓看着许慕珩的背影，忽然注意到许慕珩后脑勺偏上的位置，有一块头发是被剃掉的。

她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才恍然间记起来，在一个多月前，顾青城将她从那一帮死者家属手中救出来，之后被砸到了后脑勺，在医院缝了三针，杨拂晓注意到，就是这个位置。

她现在已经可以很清楚明白的将许慕珩和顾青城区分开了，尽管……这是同一个人。

杨拂晓不禁摇了摇头，在过去的这半年时间里，她多次说服自己，只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而已，人死不能复生，有生之年，已经再见不到许慕珩了，要重新开始新生活。

就在她终于说服了自己，这是两个人，而爱上了顾青城之后，上天却忽然给她开了一个这样的玩笑。

“其实，你不是失忆了，你和顾青城就是一个人，对么？”

杨拂晓突如其来开口说话，让在前面炒菜的许慕珩的后背僵了一下，随即锅里面的热油一下子迸溅出来，溅在许慕珩的手上。

因为许慕珩的动作很大，在侧边坐着的杨拂晓便直接看见了许慕珩被灼烧到的右手，吓了一跳，急忙从椅子上起身，两步走到许慕珩身边，拿过他的手向一边的冷水管下面冲。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许慕珩没说话，一直等到杨拂晓拿了一条干毛巾把给他擦干了手，转过来才对上他的视线，“你还关心我，我很高兴。”

他以为，时间已经够久了，杨拂晓会不记得她了。

许慕珩看起来真的是很高兴，他的眼睛是遮掩不住的高兴的，双手揽着杨拂晓的腰。

杨拂晓弯起唇角笑了一下，伸手指了指后面的锅：“菜要糊掉了。”

许慕珩这才放开了杨拂晓的手，转过身去继续做菜。

杨拂晓向后退了两步，不再打扰到许慕珩做菜。

很快，许慕珩这边用电饭煲煮好米饭，三菜一汤就做好了，而且料理台整理的干干净净，把杨拂晓中午吃完了饭剩下的那些丢的很乱的餐盘很快的收了起来。

“吃饭了。”

杨拂晓去洗手间洗了手出来，出来之后许慕珩已经在餐桌上摆好了饭菜碗筷，甚至在中间点上了两根透亮的蜡烛，在一边放着一个红酒酒瓶，还有一个高脚杯。

杨拂晓不知道许慕珩知不知道他怀孕了不能喝酒，这件事情要怎么说出口。

许慕珩将红酒倒入一个高脚杯中，厨房里的榨汁机也已经停止运转了，他跑到厨房里去将一个玻璃杯端出来，说：“给你的是鲜榨的苹果汁。”

杨拂晓接过许慕珩手中的苹果汁，抬眼看着他眼中的光芒，垂下了眼睑。

他是知道的。

许慕珩和之前没有改变，饭菜是按照杨拂晓的口味做的，在吃饭的时候特别照顾杨拂晓，帮她夹菜，帮她剥虾，然后蘸上酱汁给杨拂晓放在面前的小碗里。

“我快吃撑了，”杨拂晓直接按下许慕珩的筷子，说，“吃你自己的，我能照顾好我自己。”

许慕珩两只袖子卷起一半，将刚刚剥好的最后一只虾蘸了酱汁给杨拂晓送到嘴边。

杨拂晓眼神古怪地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许慕珩，张嘴凑近了他指尖的虾，却不料许慕珩向后缩了一下手，杨拂晓咬了个空。

杨拂晓：“……”

许慕珩笑了起来，杨拂晓眯了眯眼睛，转过去低头喝汤。

许慕珩俯身凑过来，手指间的虾仁凑在杨拂晓唇边，就紧贴着她的唇瓣，“拂晓，生气了？”

杨拂晓任由许慕珩手中虾仁在唇边，就是不张嘴，紧紧地闭着，许慕珩就忽然放低了态度，“拂晓，晓晓，女王大人，要么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小黄瓜的故事……”

“从前有一只鸭子叫小黄，有一天过马路被汽车压过去，然后‘呱’的叫了一声，就变成了小黄‘呱’。”

杨拂晓盯着面前的一盘清蒸鱼，面无表情。

“不好笑呵，我再讲一个，”许慕珩蹙了一下眉，“问：黄瓜为什么满身都是刺呢？因为他和洋葱一起去洗澡，黄瓜很快脱好了衣服，但是洋葱一层一层地慢慢脱，于是黄瓜就冻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杨拂晓转过来，看着许慕珩一副委屈到底的表情，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许慕珩就趁着她微微松动嘴唇将虾仁给她塞到口中了。

杨拂晓撑着下巴，将口中的虾仁嚼烂了咽下，“其实一点都不好笑，我就是觉得你的表情比较有趣。”

许慕珩抽出纸巾来擦手，“其实我还有一堆笑话，总能有一个把你给逗笑了。”

杨拂晓把面前的一盘小排骨给许慕珩放在面前，说：“你赶紧吃吧，我吃饱了，看着你吃。”

她双肘撑着桌面，看着许慕珩吃饭，托着腮。

其实，许慕珩和顾青城真的是不一样的，如果杨拂晓不开口，顾青城第一反应绝对是掐着你的下颚，然后低头用舌头强势的撬开你的齿关，但是许慕珩只有一种方法，就是不厌其烦地一个一个的讲笑话把她给逗笑。

吃过晚饭，杨拂晓要去洗碗，“你做饭我洗碗，分工明确。”

杨拂晓不容许慕珩有拒绝，直接将洗碗液倒进水池中，顺带开了热水。

不过，水池中的碗洗到最后，还是落在了许慕珩手里。

杨拂晓索性出了厨房，在外面的沙发上，顺手调了一个财经新闻的台，看到是最近C市内几个大企业的股市走向图，还有一条竟然是娱乐圈的郁导，在一个公司未上市之前便以原始股价买了百分之七点八的股份，结果今天股市一开盘价格就翻了两番。

最近娱乐圈里进军股市的明星有不少，不过像是郁琛这种身价刷的就提升几个亿的还是少之又少的。

杨拂晓撑着下巴，正在向她是不是也可以拿点钱出来投投股票，就听见在一边有手机嗡嗡嗡震动的响声。

她随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看见在沙发扶手上挂着许慕珩的衣服，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杨拂晓向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仍然可以听见从厨房里传出来哗啦啦的水声，便将许慕珩外套的大衣拿过来，手伸入外面的口袋里，将里面震动的手机给拿了出来。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姓名是缇娜。

杨拂晓犹豫了一下，苏烟的电话接不接呢？她现在失踪的事情，他们肯定是在寻找，但是在这一栋不知道是在哪里的别墅，而且没有座机没有网线，要不要告诉苏烟一声？

最终，杨拂晓依旧是按了接通键，而与此同时，厨房的许慕珩走了出来，她急忙将手机挂断重新扔进外衣口袋里。

许慕珩切了一个水果拼盘给杨拂晓端过来：“吃水果了。”

他坐下来，杨拂晓侧首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靠在后面的沙发上，“慕珩，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许慕珩直接伸手将杨拂晓的头靠在他自己的肩膀上，很自然地说：“因为我喜欢你啊。”

杨拂晓眨了眨眼睛，故意问：“那你要娶我么？”

许慕珩眼神有一瞬间的躲闪，然后点了点头：“嗯，我娶你。”

杨拂晓说：“那你带着我去见你爸爸妈妈吧，然后我带着你去见我外婆。”

许慕珩说：“好……你等我安排。”

杨拂晓用叉子叉了一块火龙果放在口中，口中的甜味蔓延到心底，然后冲出了眼眶，化成了泪水。

“我好像看见了有一个奇迹，”杨拂晓说，“我以为你死了，死了三年了，结果现在你却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了，然后你又开始骗我了，你根本就没有向我提起过你的父母你的朋友，是我见不得人么……”

杨拂晓从今晚看见站在门口的许慕珩，就一直表现的十分冷静，但是现在，她刚才一直维持的镇静自若，终于在看见了苏烟打过来的电话，全面崩塌了。

她没有认错人，从一开始她就以为顾青城是许慕珩，果然是的。

现在，许慕珩回来了。

眼泪夺眶而出，温润了整张面庞，许慕珩将杨拂晓抱在怀里，也只能一句又一句的说：“对不起，对不起……不是你，是我见不得人。”

杨拂晓将脸颊埋在许慕珩的胸膛上，有熟悉的那种类似于阳光的味道，她伸出手来绕过他的腰，紧紧的搂着。

两人来到楼上的卧室，杨拂晓去浴室里洗澡，许慕珩拿了睡衣在外面洗。

杨拂晓洗过澡出来，许慕珩已经将杨拂晓习惯在晚上入睡前听的钢琴曲给调好了，见她从里面走出来，便按下了开关，房间里流淌着温润流畅的钢琴声。

许慕珩接过杨拂晓手中的毛巾，来给她擦头上的水。

杨拂晓静静地坐着，抬头看着许慕珩的侧脸，伸手戳了戳他胸膛上硬邦邦的肌肉。

见许慕珩没有什么反应，杨拂晓就又伸手戳了戳，又戳了戳，特别还数了数他的胸肌腹肌，然后注意到头顶许慕珩的目光，咧开嘴心满意足的笑了。

许慕珩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搂着她的肩膀坐下来，“你是不是就料定了我现在不敢折腾你啊？”

杨拂晓眨了两下眼睛，“是的，我就是料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