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所有拥有的一切都在一瞬间灰飞烟灭了,成了曾经。
曾经拥有的一切,全都没有了。
门外的锁忽然响了两声,在寂静的深夜,响声有点渗人。
一个警员开了门,用粗噶的声音说:“沈洲,有人来看你了。”
沈洲抬起头来,一个人逆着走廊上的光进来,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毛皮大衣,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圆顶礼帽,手中还有一根手杖。
这人进来之后,门就重新关上了。
沈洲皱着眉,眼睛明显还没有适应这种突然的亮光和黑暗中的光线转变,长时间没有说话,声音沙哑,近乎失声:“谁?”
头顶的灯一下子打开,面前的人将头顶的礼帽取了下来,“老兄弟,连我都不认识了么?”
沈洲看着面前这张早该在二十年前就死了的人的脸,瞳孔骤然放大。
“你……”
“我没死,”沈世脸上有显而易见的疤痕,一张脸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你是不是很失望?”
沈洲曾经想过,沈世没有死,就早在集团被人围攻的时候就有过这种想法,但是在当时也是被他自己看成是荒唐的,死了的人怎么可能复生?!
但是,现在看到站在眼前的这人,沈洲才终于信了,这人就是沈世,沈世没死,他的大哥没死。
沈世用了最简单的障眼法,结果把他这么严密的监控都给跳脱掉了。
短暂的时间内,沈洲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用陈述的语气说:“你没死。”
“我没死,你是不是挺失望的,”沈世向前走了两步,手中一根细细的手杖在地面上敲打了两下,发出咚咚咚的敲击声,“但是,你不死,我怎么会独自赴黄泉呢?”
沈洲冷笑了两声,“事到如今,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好说的。”
“是的,你的确是没什么好说的,我要是你,现在就自杀,下去去陪你唯一的儿子。”
沈洲猛地抬起了头,“你说什么?”
“你现在还不知道?”沈世说,“弟弟,你还真的是傻了,现在在沈宅的这个沈嘉攸,是我的私生子,而不是你的儿子。你这个当父亲的也实在是不操心,竟然连自己儿子都认不清楚……”
沈洲难以置信地摇头:“不可能,沈嘉攸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儿子?”
“我没有说沈嘉攸不是你的儿子,只不过这个,”沈世说,“现在在你宅子里的这个,是假的,是我掏钱给他按照你儿子的相貌整容了之后,给换进去的,不信的话,你尽管可以让人去验证DNA,他是我在外面的私生子。”
沈洲脑子里轰的一下,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瞬间空白了许久。
“那我儿子呢!”
“当年你是怎么置我于死地的,到如今,同样全都还给你,”沈世说,“你不会想要一个可以威胁到自己地位的人,我也是,一个没有用的垃圾,归处自然就是垃圾回收站……”
“啊!”
沈洲忽然吼了一声,向前面的沈世扑过去,在他的手触碰到这人之前,沈世抬手拿了手杖在他的腿上狠狠的敲了一下,沈洲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只抓到了沈世的裤脚。
“你还我儿子!”
“弟弟,你这种容易暴怒的脾气还是没有收敛了,”沈世向后退了一步,用手中的手杖敲了敲沈洲的背,“收敛点儿你自己的脾气,人老了,折腾不动了……咳咳咳……”
沈世说着说着就开始咳嗽,这咳嗽不像是假的。
门从外面打开,苏烟走进来,到沈世旁边,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干爹。”
开着的门口,可以看见外面还站着另外三个人,“沈董。”
这两个字在沈洲听来就是笑话,天大的笑话。
沈洲看着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的沈世,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有些通红的眼睛就淌下了眼泪。
想想沈世口中曾经提到的沈嘉攸,想想现在离婚的沈嘉佳……
他做了多少孽事,现在就有多少报应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还有自己的后代身上。
………………
马路上,一辆缓缓行驶的车辆上,司机开车,苏烟坐在副驾上,沈世坐在后车座上,刚才从警局出来,就开始不停地咳。
苏烟将水杯和药片给沈世递过去,沈世就着水把药片喝了,咳搜却依然没有止住,仍然不断的咳嗽,直到白色的手帕上,染上了血。
“干爹!”
苏烟吃惊地大叫了一声,对开车的司机说:“去医院!”
沈世摆了摆手:“不用……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的很,老李,还是回陆家老宅。”
苏烟知道自己劝说不动,便索性不再说话了,看着车窗外。
一直到了陆家,苏烟下了车,到车边去扶着沈世下车。
虽然是初夏,但是沈世身上却还是穿着一件很厚的衣服,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苏烟扶着他走的很慢。
“小烟,”沈世说,“我还记得,刚开始我把你捡回来的时候,你才那么小,冻的浑身发青,现在都已经成了漂亮的大姑娘了。”
苏烟低着头,没有说话。
“已经过了年,三十了吧,这几年一直忙着沈家的事儿,干爹都忘了你了,”沈世又低着头咳嗽了两声,“我看方氏方家的二少,人还是挺不错的,而且也是在国外留学回来的,三十三,比你大三岁,也能好好照顾……”
苏烟不得已,打断了沈世的话:“干爹,我现在没有想要结婚。”
沈世皱了皱眉,“以前一直由着你的性子来,现在还不懂事儿么?不结婚做什么?”
一阵沉默之后,沈世再度开口,“这段时间,公司里的事儿交给王经理去做,你就在这里好好的休息一段时间吧。”
苏烟回答:“是。”
已经到了别墅门口,苏烟扶着沈世进了门,开了等。
“你也早早地去休息吧。”
苏烟看着有些佝偻的背影,忽然叫了一声,“干爹。”
沈世转过来,“什么?”
“您之前答应过我的,只要是完全拿回MSC集团,原本属于你的东西,你就放我自由的,现在,还算数么?”
沈世眼睛里的光忽然沉了沉,片刻之后笑了笑,“傻孩子,我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了。”
苏烟又重新低了头:“谢谢干爹。”
………………
关于沈嘉攸的这件事情,玉明秀并没有公开说,第二天早上,还特别让全家人来到餐厅里吃饭,为杨拂晓准备了特别早餐。
杨拂晓看着面前丰盛的摆盘,其实手中的筷子是抖的,她不知道现在要不要下筷子,饭菜里面会不会有影响到腹中胎儿的东西。
沈嘉佳问:“早餐不合口味?我看你怎么不动筷子。”
杨拂晓摇了摇头,便吃了一口,“很合口味,妈一直很了解我的口味。”
昨天晚上沈嘉佳刚刚从沈嘉攸口中听到了事情的真相,肯定会邀功似的去找玉明秀,但是玉明秀好歹也是大家族里出来的人,也绝对不会因为一两句话,没有证据就先下手,所以这顿早餐里,应该没有问题。
沈嘉攸先动了筷子,尝过之后才给杨拂晓面前夹了两个芝麻糯米团子,“尝尝这个。”
杨拂晓对上沈嘉攸的目光,点了点头:“嗯。”
等到沈嘉攸吃过饭先离开,玉明秀叮嘱他路上慢点。
杨拂晓上了楼,转头往餐厅里看了一眼,发现玉明秀正将刚刚沈嘉攸用过的水杯装进一个透明的塑料包装袋中,沈嘉佳在一边,提醒不要印上指印。
她到房间查了查,亲子鉴定是可以用唾液粘膜,头发,血液等来进行的。
玉明秀在没有得到亲子鉴定结果之前,就不会动杨拂晓。
她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就凭着沈嘉佳一个有过谎话史的人说过的话,绝对不会无条件的去信任。
果然,玉明秀在吃了早饭,就出门了,并且叮嘱林妈了两句话。
杨拂晓站在二楼,看着楼下那位贵太太的身影逐渐远去,手指在太阳穴上按了按,因为昨天晚上从沈嘉攸口中得知的信息量太大,夜晚没有睡好,现在头还有点晕晕乎乎的。
既然这一次是玉明秀亲自出手去弄检验报告,有过一次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搞的羊水穿刺的调换,再旧伎重试的话,恐怕玉明秀也会多有防备。
况且,这一次本意就是想要搅乱,既然已经乱了,就索性乱的更加彻底。
所以,沈嘉攸也不会出手。
亲子鉴定一般情况下都要一个星期,玉明秀的关系可以用上一用,最多三天,在这三天里,她要想个办法搬出去。
将命运交在别人手上,永远都不如握在自己手上来的容易。
头昏脑涨,杨拂晓索性喝了一杯牛奶安神助眠,然后将卧室内的所有窗帘都拉上,隔绝了外面的光线,躺在床上补觉,一觉就睡到了下午。
玉明秀还没有回来,杨拂晓总觉得心里慌慌的,想要给沈嘉攸打电话,打到一半就给挂断了,丢在一边,换上了一件长大衣,叫刘叔备车,“去紫荆园。”
如果想要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紫荆园无疑是最佳选择。
毕竟,紫荆园内是富人区,安全措施得当,再说,肚子里的孩子是顾青城的,顾青城也绝对不会放任别人靠近。
杨拂晓重新来到紫荆园,让刘叔在旁边停了车,自己抬步上了电梯。
门口的密码不知道换了没有,杨拂晓尝试性的输了一下,门竟然打开了。
在玄关处的鞋架上摆着拖鞋,杨拂晓看出来家里是没有人。
曾经在这里也是住了好几个月的,现在重新走进来,家居摆设没有什么改变,都仍然是按照原本应该摆放的位置摆放着,地面光洁如新,只不过,唯独缺少了她居住过的痕迹。
杨拂晓只在玄关处站了站,就转身出去了。
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这是来缅怀什么了吗?真是搞笑。
从紫荆园出来,杨拂晓的手机响了。
她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屏幕上是那个私人号码。
是沈世。
既然已经了解了这个私人电话后面的人乃至于身份,也就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
杨拂晓接通了电话。
在陆家,沈世看着电脑上上下波动的线条,“杨小姐。”
“沈董您不用这么客气了,我现在是您的小辈,”杨拂晓故意顿了顿,“只不过身份有点不尴不尬的,您说我现在是该称呼你为父亲,还是舅舅?”
电话里传来带着沙哑嗓音的笑,“小姑娘,你也未免太不自量力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杨拂晓说这话,也仅仅只是试探。
她料想的没有错,沈世在利用过之后,就想要把人给踢开。
不管是她,还是沈嘉攸。
尽管沈世对她的利用,是建立在她不明的基础上。
“沈董,您慧眼,”杨拂晓在一个花池钱停下了脚步,一手拿着电话,另外一只手攥起面前四季青上的一枚绿叶,“您想要搅乱沈家的一池春水,我们帮了您,而且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成了别人的棋子,现在您用完了就丢,兔死狗烹,这不是明君的做法。”
从电话另外一端传来沈世的大笑,“杨拂晓,你很聪明,不过生错了人家,明君,我算不上,兔死狗烹,你算不上。”
这人说话真是刻薄。
杨拂晓动了动唇,“沈董,这件事再往……”
电话听筒里传来嘭的一声,打断了杨拂晓的话。
“沈董?沈董?!”
电话忽然断掉了,听筒里已经成了滴滴滴的忙音。
杨拂晓看了一眼已经断掉的手机屏幕,匆忙快步走到外面上了车,“刘叔,去洪洞路的陆家,快点!”
她手心里全都是汗,如果刚才她没有听错的话,那砰地一声,是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