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斗殴地点几个条街后,一直默默无言的王恸山忽然声音低沉的开腔:“方才是我莽撞了。差点酿成大事我老师对我的评价没错,养气功夫不到家。”
这个节骨眼上,不能随便刺激日本人,并非是胆怯,而是不能给日本人发飙的机会,发生在18日的事件和紧随其后的两番冲突已经可见端倪,他们有备而来,必定要发作的。若是今天给他们抓着当借口逼迫当局,一旦战端开了伤及无辜百姓,罪过就大了
朱斌一撇嘴嗤笑道:“面对国人同胞在面前受外敌凌虐欺辱都不看吭声,那样的气养不养的都罢了我还以为你要谴责那些看热闹的人呢。”
一大圈看热闹的少说百十来号,却无一人伸手阻止日本浪人逞凶,就算知道那个叫柳半夏的小子是出来闯江湖捞偏门的卖彩,也不能光看不管,这是道义问题。
王恸山却摇摇头:“不能怨他们冷漠,国家不强大,不能为他们提供保护和正义,强求责备他们是诿过于人的做法,更不道义。归根到底,还是要让国家真正拥有对外敌抗争的实力,等这片土地上再无外国之租界,我国领海再无他国之战舰横行,这种事也就不会出现。”
“未必,说不定某些人离开了洋大人,就不知道怎么过日子,到时候主动把身上的毛刺摘吧干净,哭着喊着把洋爹请回来当爷爷供着呢”
朱斌对此论断嗤之以鼻。他可是知道发生在某些时段的奇怪故事,说起来都滑稽的要命,口口声声负责任的大国,却从上到下的将洋人凌驾于国人和法律之上,简直是千古奇闻,咄咄怪事
王恸山表示不相信会发生这样怪诞的事情,依旧沉浸在他的自责当中:“我们还不够努力,仅仅是在街上教训几个日本浪人是不够的,我们要勇敢的抗争,用鲜血和牺牲唤醒国民心中的希望和热情,有朝一日,一定可以扫荡群丑,还我朗朗乾坤”
说着话的同时,他的眼神又热烈起来,脸上浮现的都是激动的红光。
朱斌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叹道:“兄弟啊,事情要那么简单就好喽牺牲我看就不必了,先想办法把国家强大之基夯实了再说吧没有强大的工业,就没有强大的国防,就没有强大的军队,就没有强大的战争潜力。这一环一环相辅相成,各国各朝代谁也绕不开这条路。把你的聪明才智用在振兴国家工业和经济上,我觉得更踏实”
“怎么能这么说呢?”王恸山跟他较起劲来,“任何一个民族要独立强大,都需要有人做出牺牲,倘若人人畏死不前,又何来今日之民国?我觉得……。”
他一副非要理论清楚的姿态,朱斌赶紧举手投降:“怕了你了好好好,你说的有理,要有牺牲现在还是先找地方填饱了肚子,好好洗个澡睡一觉再说吧,在海上漂的我浑身骨头都锈住了”
“唉。”王恸山看他摆出不合作的姿态,遗憾的轻叹一声,却没有强劝,心中更坚定主意,一定要将朱斌拉到队伍里来,如此文武全才的强人,岂能不让他发挥最大的作用?
王恸山的家就在公共租界东区北面的周家嘴一代。这里地皮远比法租界要便宜得多,故而以他这样的工薪阶层,也能住上两层的小楼。虽然结了婚与父母分家而过,离着并不远。
朱斌礼貌上很是周到,半路上置办了礼品带着上门拜见,如此英武俊伟的一条大汉,谈笑自如见识广博,很的王家老人喜欢,这大半天就在亲朋汇聚当中轻快的过去。朱斌很是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养足了精神的马易尔先生就迫不及待的让人把他们俩招到了圆明园路的慎昌大厦,装作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昨天你们一路上都还顺利吧?”
朱斌心里一动,这老东西肯定是听到什么风声了。想一想不难理解上海的汽车一共就那么些,顺着车牌号一查就能找到慎昌洋行,只不过无论是巡捕房还是日本人,此时都得罪不起美国背景的商业大鳄,顶多叫唤两声,这老家伙也不会傻呼呼的把他们俩拿出去让人收拾。
所以朱斌大白牙一呲人畜无害的笑道:“挺好的,在王助理家连吃带喝挺舒坦要不是太过打扰,我还想多住两天呢。”
马易尔一阵郁闷,这小子脸皮可够厚的,果然是经验老道,不容小觑啊便不再提这个话茬,亲自当导游引着朱斌上下的参观他这当初别具一格的“样子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