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纵然再愚钝不开窍,也知道这场景叫白惊鸿误会了,自然叫他误会并不是我与羽兮走得亲近的本意。
羽兮见白惊鸿表现得冷淡,便知他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于是收了掌中的剑光,我自也安心,准备放手,却冷不丁地被羽兮一个反手,将我的手掌紧紧地攥进了掌心,成了个十指相扣牵手的动作。
这二十年来,我与羽兮时常并肩作战,在开初的那几年,我的修为还没有恢复得这样深厚,便常会遇到一些难以抵挡的状况,便也不乏与羽兮牵手、依靠他、倚仗他的时候。但这一牵,怎么想都是极暧昧的一牵,因艳艳曾说,暧昧就是在没必要的时候做没必要的事情。
我极不适应,想要挣脱,却被羽兮更用力地握住,自然他现在是打不过我的,我非要挣脱也不是不可。
但我正瞟见翡玉帝姬遥遥地跟过来了,他们自南天门而来,途径瑶池应是要往大殿的方向去,必是赶去与天君商议正事,这桩正事应当是他们的婚事。
我便索性将另一只手也扶上了羽兮的手臂,好似搀扶着他的模样,微微转身向他,瞥过脸去,不让白惊鸿看见我的正脸。
羽兮极温存地问:“你怎么了?”
我说:“没什么。”
羽兮便笑笑摸摸我的小脸,更温存地道:“有我在,你怕什么。他既已好了,必不会怨怪你当初为他的一番苦心,多年不见,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我对羽兮挤眉弄眼,我哪有话对白惊鸿说,我不知道说什么啊。
羽兮却有意曲解我的意思,面上仍是笑吟吟的,声色极尽宠溺之能,“是有我在不方便说?我且先回避着就是。”
羽兮说着,甩了我的手真的打算走,我怎敢让他走,我留他在身边就是给自己提气壮胆的,于是急忙将他攀得更紧,嘴上虽没说什么,但任谁也看得出来,我眼下对他是极依赖的。
这些自然全都落进了白惊鸿的眼里,他就抿着唇站在几步外看着,大约因睡了太久,面上还没有恢复血色,苍白的一张,也看不出此刻的心情是红还是绿。
我窘迫极了,我是有很多话想对他说,这些年对他的思念和关心,再见面时的期待和惶恐,对他往后独活在世上的担忧和希冀,还有我很想告诉他,在他重伤昏厥之前,他对我的包容和疼惜我全都收到了,紧紧地装在心里了,我很感激,也很为之而快活,直到赴死的那一刻,我都会因此而感到生生无悔、万幸万幸。
可这些东西,要么不能说,要么多说无益,我便死死地拉住羽兮,让他帮我撑着,唯有这样撑着,我才能忍住扑上去将那人抱住的冲动。
我悄声地说:“走吧。”
羽兮却不依,冷冷似命令,要我把话说清楚。
“说什么?”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既依了我,便理应与他把话说清,我亦不强迫,今日他既醒了,你便好好选选,若你对他仍是旧情难忘,我仍可退让,就当这二十年里无事发生,我们还是同他昏睡之前一样的,是他还是我,现在便做个了断。”
我只能继续无措地看着羽兮,感慨这人好深沉的心机,大大方方地几句胡话,便将我与他的关系扯得说不明道不清,哪里是让我选什么,分明是在往白惊鸿的心上狠狠地添堵,比方才祭出的那把怜光杀伤力大多了。
我正在犹豫要不要同羽兮一起把戏唱下去,眼下就该张罗白惊鸿与翡玉帝姬的婚事了,我一个决意赴死的人,理应唱一些戏让他死心,可我又觉得,这样的桥段实在忒腻腻歪歪。我这个人一辈子都在腻腻歪歪,实在不想死到临前了还腻腻歪歪,连一句真心话都没能说,着实不大甘心。
可我又忒知道白惊鸿这个人,我说我要去跳天玑冢,他寻死觅活也不会答应。他爹娘就是跳了天玑冢,两万多年不能相见,现在我又要去跳天玑冢,他绝不可能成全,这是他最介意的事情。
好在这时候翡玉帝姬冲上来了,她一把将羽兮推开,将我扯到一边拉着,向着羽兮吼,“你休要胡说,溯溯这些年几时依过你,分明是你纠缠不休,溯溯心里一直念着鸿哥哥,你这恶人,凭什么同鸿哥哥比!”
羽兮便很不屑,端着胳膊去一旁看戏,再一打眼,瞥见白惊鸿早端了手臂倚在桥栏上,比他先一步就将戏看上了。
我深知白惊鸿这人眼光精明不甚好骗,方才我同羽兮腻歪他就不见得信了多少,眼下翡玉惺惺作态,他也不见得会相信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