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傅言目光落在她怀里的盒子上,站直了身体,什么也没有问,只是说了一句:“阿星,有一件事情和你说。”
“什么事?”黎星抬眼看着他。
宁傅言走到她身边,转过身,一手护在她的背后,推着她往黎策隔壁的房间走去,语气有些沉重,“我们进去说吧。”
黎星意识到事情重要,抿了唇,跟着走了进去。
一进去,秦赫就把放在桌上的几张片子和病历往黎星面前推,他说:“黎星,你知不知道,黎策只有一颗肾的事情?”
黎星猛然抬头看向秦赫,眼里的不可置信都快溢了出来,好一会儿,她才像是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哑声问道:“你说什么?”
秦赫看着黎星的表情,就知道这件事情她并不知情。
他看向宁傅言,说道:“这件事情还是你来跟她说吧,反正该说的刚才我已经和你说过了。”
宁傅言目光一直落在黎星的身上,黎星也看向他,眼里的情绪有些摇摇欲坠,心里大概已经猜到了某些事情。
他抿了抿唇,在从秦赫口中得知事情真相的时候,他也是惊讶的,而黎星的反应肯定比他要大得多。
“准确点说,黎策做过取肾手术。”宁傅言低声说道,“秦赫说,看创口的恢复程度和一些指标,大概可以确定,黎策做取肾手术的时间是在三年到四年左右。”
三年到四年左右,黎星有些站立不稳,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要不是宁傅言及时伸手拉住她,她可能就直接失力坐到了地上。
“阿越做的手术……”黎星声音艰涩,神情崩溃。
她难以想象,在她恨着黎策抛下阿越的时候,黎策却躺在手术室里,做了取肾手术。
“不。”黎星摇头,扯了扯唇角,“就算他那时候刚好也做了取肾手术,那也不能说明……给阿越提供肾源的人是他啊……明明,明明是江迟……”
她下意识的拒绝面对这件事情,宁可相信当初提供肾源的人是江迟,也不愿意相信那个人是黎策。
宁傅言早就想到她的情绪会失控,尽管心疼,却还是把后面的话说说了出来,他说:“秦赫在发现黎策做过取肾手术之后就让人去黎越做手术的医院查了,当初躺在手术室的人,除了黎越,还有一个人就是黎策,只是江迟花钱买通了那个医生……”
他伸手将黎星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沉默着,一只手却在黎星的背后轻拍安抚。
无声的安慰。
对于此刻的黎星来说却是最有用的。
秦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出去,房间里只有压抑的哽咽声,宁傅言始终在她后背上轻拍着,看着她的目光盛满心疼。
好一会儿,他才停下动作,伸手捧起她的脸,拇指擦过她的眼角,柔声说道:“阿星,或许黎策这么多年对你们不管不问都是有苦衷的,从现在开始,肾源的事情或许只是一个开端,你可能会得知更多的真相……”
而当那些真相逐渐将黎星这么多年所看到的所认为的事情颠覆之后,所受到的冲击最大的,就是黎星和黎越。
黎星缓缓点头,眼眶泛着红,她哑声说道:“我觉得,可能那些我以为是梦的,也不全都是梦。”
梦里那个会抱她,会哄着她吃饭,也会和她嬉闹的父亲,或许真的存在过。
只是年少记忆浅薄,后来黎策彻底离开她和黎越的生活,或许其中还有人为的痕迹,以至于,她对于那些记忆逐渐模糊,模糊到误以为那只是她心底深处所映射出来的一场梦。
虽然,黎星现在有很多的话想要问黎策,可宁傅言在一旁低声劝着她,安抚着她,陪着她坐了一晚上。
天蒙蒙亮,秦赫敲门进来,看见两人明显是一夜没睡的样子一点也不意外。
“黎策醒了。”他轻声说了一句。
黎星原本没有聚焦的眸子瞬间有了亮光,她站起身就往门口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突然停了下来。
宁傅言跟在她的身后,胸口离她的背不过半掌距离。
“怎么了?”宁傅言沉声问道。
黎星侧身,微微仰头看他,苍白的脸上透出彷徨无措。
“我……”她一开口,声音干涩,于是抿了抿唇,才又接着说道:“我不知道该问他什么。”
她要问的事情太多了,于是挤在一起,反倒变得无从问起。
“想到什么问什么,他如果不给你答案,我就陪你去查,你想知道什么,我们就去查什么。”宁傅言声音低哑,有掩饰不住的温柔。
他抬手,覆在黎星的头顶试探的轻轻揉搓了一下。
黎星没有躲,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低应了一声:“好。”
她推开门走出去。
此时天没有完全亮,外面像是蒙着一层雾气,光并没有完全透着,所以房间里还开着灯。
黎星走进去的时候,黎策刚在护工的帮忙下洗漱完,坐在床边看着护工盛粥。
他听见动静,抬眼看见黎星,明显的愣了一下。
“你……没回去啊。”黎策呐呐问道。
黎星没有回答他,看了一眼护工,走过去低声说道:“你先出去吧,我来。”
护工看了她一眼,点头出去了。
黎星盛好了粥,走到床边递给黎策,黎策抬头看她,下一刻眼神躲闪,好在他没有让黎星保持这个姿势太久。
等黎策接过了粥碗,黎星才退回到小沙发边坐下,宁傅言就坐在她身边。
黎星没有说话,等黎策沉默的喝完了一碗粥,她才倾身过去,伸手去接他手里的空碗,嘴里问着:“还要吗?”
“不用了。”黎策摇头,把空碗递给她,自己扯了至今擦嘴。
“我有事问你。”黎星把空碗放到一边,坐回到小沙发上,看着黎策说道,“给阿越提供肾源的,是不是你?”
她定定的看着黎策,唯恐错过了他任何变化的情绪。
黎星想了很久,她想问的事情很多,可那些问题在脑海里拥挤着,她就选择了宁傅言所说的,选择自己最想问的那个问题来问。
哪怕,这个问题秦赫早就给了她答案。
黎策放在被子上的手狠狠哆嗦了一下,他抬头看着黎星,表情震惊,尽管只是一瞬间就掩饰般低下了头。
黎策的反应已经给了黎星答案。
大概该有的情绪都已经发泄过一次了,此刻的黎星反应倒是平静不已,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问道:“当初为什么把我和阿越送走?为什么……”
她顿了一下,喉咙有一瞬间的堵塞,再出口的话就变得艰涩不已,“为什么这么多年都假装对我和阿越一点不在意的样子?”
就算是那时候对黎越仅有的一点关心,也表现为了他只是想让公司有个继承人而已。
那时候在外人看来,黎越只是黎策想要的一个继承人,而不是他的儿子。
黎策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是放在被子上的手交握在一起,用着力,手背上青筋鼓起,还留有的一些针眼变得扎眼起来。
秦赫说,黎策被人灌醉后反应这么大,之所以在醉酒后身体情况急剧下降,一部分是因为酒精过量的缘故,但更大的原因是因为黎策曾经做过的取肾手术。
只有一个肾的人本来就应该忌烟酒。
而被人灌了太多的酒,一夜之间击垮了黎策的身体。
还有一部分话秦赫和宁傅言都没有说,黎星自己却能想得到一点,或许,当初黎策那么轻易的认罪,不只是想让江迟结束这一切,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垮了。
黎星永远不会忘记,黎策之前是什么模样,而现在的黎策又是什么模样,越是活的骄傲的人,越是不能接受这样的巨变。
黎策沉默了很久,黎星始终看着他,看着他好几次动了嘴唇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她心里的期待渐渐地就散了。
身旁的宁傅言这时候出声说道:“黎先生,就算你现在不说,我们也会查到的。”
“那你们就去查吧。”黎策声音沙哑。
黎星心里生出一股怒气,她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时候,黎策还瞒着一切,可她没有对着黎策发出来,她轻呵了一声,眼里透着一股自嘲。
黎星这一声轻呵让黎策的身体更加僵硬起来。
可黎星什么都没有再说,拉着宁傅言站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黎策一眼之后走了出去。
等黎星和宁傅言走了,黎策才缓缓有了动作,他看着门口的方向,眼里神情复杂,但更多的,依旧是挥之不去的歉疚。
离开医院,黎星还没有开口,宁傅言就已经开口说道:“我让助理订了中午的飞机,现在我们先去吃饭,然后中午就坐飞机去M国。”
黎星脚步一顿,她看向宁傅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