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怕黑!
我忽然动情地拥住了他,用整个强壮的身体压制他,控制他,他好像当初那般愚钝,愣了好长时间,才挣扎出两只手与我抵抗,不过他只用力地推着我的肩膀,他大声地质问我:你要干什么!你滚出去!
我比他叫的更大声,我说:你折腾那么厉害干什么?我就想送你一样东西!别动!听见了没有!不许动!
他不动弹了,脸色通红。
我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壳,故作惊讶地问他,你想啥呢?小脑袋里想啥呢?是不是净想一些龌龊的事呢?来稍微讲讲,我想听听呢。
你到底要干什么?他严肃正经地训斥我,像极了我善良纯粹的小母亲。
我从脖子上摘下玉料小葫芦吊坠,它带着我的体温,带着玉料的色泽和光辉。我把它拎起来,正正好好地戴在柳天下的胸前。
——这是我母亲送给我的,我准备送给我媳妇儿,现在送给你啦。
柳天下捏着小葫芦的底,摸到我的体温,脸颊忽然红的厉害,他说不要了,不要了,太贵重了,他不能要。这相当于把一颗珍珠拴在野草上,现在怎么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敢接着沉重的礼物,真的折煞他了,他不值当,不值那些钱。
我伸手戳着他的胸,我说,这捆绑着的两样物品,我媳妇儿和小葫芦,永远不能分开,所以你不能还给我,知道么。
他流出眼泪了,郑重地握着那个小小的玉葫芦,又握住我的手,他想,他如今也能做个人了,也有几分人样了,敢这样握住一个人的手,再多几分勇气,他就要说:我永远不与你分离。他还没有那样的勇气,他做好了准备,准备做一捧轻贱的柳絮,趁着这股春风,胡乱交付自己的感情。
我面对着他羞红的脸蛋,竟然也流出眼泪了。我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就那样握着,永远也不想松开。我脑海的无数记忆不断浮现,有他的笑脸——他站在红彤彤的野果子里,抓了一把鲜艳的红浆,抹到脸上成了一个大花猫;有他的泪水——他站在我的床边,就像一张毫无重量的宣纸,轻飘飘的,他把自己撕碎了,于是满天散着雪花,他扯住我的手臂,乞求我不能说出去,不能向外说,说了他就得去死,他活不下去了。我的记忆混着我的喜怒哀乐,将我推向骇人的钉板滚了一圈,我痛得要死,身上都是没有痕迹的伤口,我想起我的恐惧,我想起宋二女儿沉甸甸的物件,突然体会到了这个世界的异变和可怕,像要迫害我似的。
我说,柳天下,我们逃走吧,逃得远远的。他点头,握紧我的手,越来越紧,可还不够紧,他向前一步箍住我,将我埋进他的怀抱里,这样便紧了,我们两张破损的皮肉终于成为了一个真正完整无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