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襄还在后堂练琴?”辛鸾身体前倾,目光炯炯发亮着看着擂台随口问道。
段器:“是,齐家、司空家的公子们也在后堂,看他们刚刚的衣着装备像是去打马球。”
辛鸾奇道,“他们今日都不用比赛吗?”
殷垣在旁答,“公子们吩咐了卑职,快到他们上场自然有人去提醒,准误不了事。”
辛鸾观完刚刚一战,一时难掩激动喜悦之情,也不去管这些细枝末节,只道,“刚刚这一局真该让他们看看,白角最后一刻反败为胜,打得真是漂亮!”辛鸾心思单纯,想着白角受他们白眼冷落久矣,这些眼高于顶的公子们若是看到白角英武,也能对他刮目相看。
按照惯例,一局的胜出者都会朝着主看台行上一礼,这白角被裁判握着手臂宣布了获胜,自己先是脚下趔趄了一下,也不回转,也不抱拳,沉默孤介地捡起来自己的断枪就要下台。
“真是无礼!”殷垣的副手看不惯这白角这样礼数不周,在台上出声轻叱。
辛鸾摆了摆手,“无妨。”
说着转向殷垣道,“他们衣甲武器比世家子弟的差了太多,从明日第四轮开始,你们记得为那些寒门武士准备一下,不要让他们总在这上面吃亏。”
殷垣先是愣了一下。因为此次参赛者甚重,他乃至所有负责演武的兵部胥吏,都习惯了从衣着武器来先判断参赛者身份家室,在心里先做个判断,几乎要忘记了白衣布衫对鲜亮甲胄对演武来说是多大的不公平。
“殿下仁慈宽厚,是寒门子弟之福,”殷垣一字一句,郑重道,“其他几个擂台处,卑职也一定将殿下御令传到,殿下请放心。”
辛鸾笑了笑,专注看比武,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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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擂台到明堂大门,是七十余丈的沙土地。
没有官阶的平民,纵然你富类王侯,自家的车马也是不能进入的。高爽深秋的正午,日光虽盛,北风扫过的时候也有浸骨的寒意,白角的衣衫后背已经全部湿透,他茫茫然地消化着自己得胜的事实,深一步前一步往前走着。他手中的是断成两截的长枪,这杆枪是他从神京内最大的春秋武馆特意借来的,没想到还是被况俊年一枪劈断。
一路上不管是车驾中的贵人,还是与他同样徒步来看演武的百姓都对他指指点点,这些人神色复杂莫名,说不是敬佩还是恐惧,总之,没有一人上来与他说话。
快要到大门栅栏的时候,白角忽然停下脚步,北风中抬头看了看瓦蓝瓦蓝的天空。
一阵震天的马蹄声是在这个时候逼近的,马蹄重重地踏着土地砸得砰砰作响,白角一望,只见明堂之外黄沙飞扬,一行骑兵急奔而来。
太子还在明堂内,按理说这样嚣张的骑阵,护卫明堂大门的兵士是一定要拦的,可是那兵士看到领头的人,居然大吼一声“放行”,急忙搬开了栅栏。骑兵横冲直撞,贵人们不明所以,车架纷纷停住为他们让路,白角这等小角色还哪敢碍眼,赶紧抱着自己的断枪躲避。
他在一片烟尘中抬头,只见那领头的男人二十八岁左右,面目冷酷,深衣甲胄,他身上的甲片不知是什么材质,不同于百姓常见的缄帛厚棉的布甲,看起来精美竟有如鱼鳞一般,阳光一晃,刺出凛冽的寒光。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人应是领了急令去拜见东宫的,谁知领头的男人忽然一勒黑马,在人群中猛地急停。那神俊的黑马应是战马,原地长嘶着人立起来,两个前蹄高高扬起,再踏下去的时候发出令人胆寒的撞击声,像是能把人的头骨踩碎。
身后十几骑疾风一般地卷来,四散开停在那男人身后,烟尘散去的时候,众人只见那青年面无表情地兜住胯下躁动的马儿,目光一一扫过他们这些正要出大门的人马,冷冷的喊了一声,“哪个是白角?!”
偌大的明堂入口,马车行人林立,却没有一人说话。
白角握紧了枪,喉咙干哑,鸦雀无声中,所有刚看完演武的观众们都将目光转了过来。白角脑中一片空白,迎着那人,拖着枪,硬着头皮走出来,“……我是。”
男人转过马头,居高临下地上下打量他一眼,笑了一声,“就是你刚刚和况俊年比的武?”
白角已经看出来者不善,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是。”光天化日,所有人都屏息盯着他们,白角想着太子还在明堂内,这人总不至于会做什么,不由大着胆子问道,“你是谁?”
“我?”为首的男人冷冷一笑,轻蔑道,“你还不配知道。”
白角握着枪的手下意识展开防御的姿势,防备地瞪住他,只见眼前的骑兵们高头大马,缓缓散开一横队逼近,随后,他耳边传来男人恶狠狠的一声发令:“给我往死里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