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应该是在场的人当中,唯一感觉别扭的。哦,不,还有一个,那就是江一水。
台上的人陆续下来了,就留了武文杰一个人。
不过,课堂上的同学里面,只有一半人的眼光集中在武文杰身上,剩下的,则对劳模常投射出更多的关注。
劳模常这时又开始责怪徒弟了,怎么那么老实呢,人家让往哪推就往哪推,也不考虑师傅的感受。
即便真的必须坐在这个古怪的地方,那好不好在开始之前先坐到人堆里,等一会儿再坐过来呢?
劳模常的脑海中还在埋怨着,就听武文杰清了清嗓子,开讲了。
没听几句,劳模常的眼圈就红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讲先进技术的讲堂,这个他曾认为自己可能都没资格迈进门坎的培训班,开班的头一课,竟然把他的经历当成了课件的主要内容。
早先关于劳模常的那些故事,武文杰也没有亲身经历,是听厂里人说的。
但因武文杰精通技术,能够透过故事的现象,来分析其中涵含的技术原理和技术逻辑,并从中挖掘和引申出更深刻的道理来。
加上武文杰善长语言表达,把故事讲得活灵活现,大家听得如醉如痴。
对在场的年轻人来说,听着那些故事,心里充满羡慕、感动和敬佩,大家的眼神,依然和开课前差不多,有的在看讲得滔滔不绝的武文杰,有的则不停地打量坐在那个古怪位置的劳模常。
江一水理解为什么要那样安排座位了。
劳模常是把自己当作学生来报的名,但校方和工厂却压根没打算让他当这个学生。
就在武文杰正讲的时候,一名校方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进了教室,弯着腰走近劳模常的课桌,把一个桌牌放在他那张桌子上。
这个桌牌吸引了众学员的眼球,耳朵里还在听着武文杰讲的,眼睛却全盯在桌牌上的那几个字上了。
那几个字是:“工匠总教头。”
江一水看了,心里美滋滋的,他知道师傅当之无愧,也猜到师傅在这个培训班的作用,看来不是像他自己以为的那样。
几乎所有的人都看到了桌牌上的那几个字,劳模常本人似乎是个例外。
刚开始听武文杰讲时,他还保持着平视,听着听着,他的手不由自主地上去揉眼睛了。
他觉得眼睛发酸,更感到心头委屈。
到后来,他听得眼泪止不住要往下淌了,而自己又坐在那个位置上,众目睽睽之下,只好两只手都上,试图用粗大的手捂住眼睛,捂住面孔。
这也还是不行,他明显感觉到,眼泪挤着手指头缝往外钻。
武文杰留意到了劳模常的情绪,看劳模常那样,他在讲的时候,也曾想过是不是要调整一下讲的内容。
他讲的,都是劳模常的“当年勇”,而这两年劳模常在技术上走得磕磕绊绊,让内心好强的他苦恼万分,把自己当成了跟不上趟的“败军之将”,所以这个时候才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武文杰边讲边想该怎么办。
劳模常报名参加“淬火”培训,其实是给学校,也是给工厂出了一道不大不小的难题。
这件事拿捏不好,不但会对劳模常本人,还会对这个培训班,包括对许许多多有关的人,造成意想不到的影响。
客观地说,劳模常的年龄、经历和他的知识结构,在目前的形势之下,已经注定他几乎没有可能再度回到他曾经达到的技术高度,但在他身上积累的无数经验和沉淀的精神内核,却又是工厂极端宝贵的财富。
在武文杰的提议下,这个“淬火班”又新增了一项内容,而这项内容,就事关劳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