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菜市场试点的开业很低调。
虽说在开业之后除了最初的抢购。
后续还因为价格太贵,物价紊乱,缺斤少两等等的问题,引来诸多非议。
但因为这些菜市场的出现,四九城老百姓们的餐桌相较以往明显更加丰富,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也是因为这些事实。
现今不仅仅是以往那些讳莫如深的电视,广播,报纸等等,便是连四九城街头巷尾的闲聊,都经常有意或者无意的触碰到有关改革,改制之类的话题。
大杂院内。
吴妈徐二贵等人正在一边择菜,一边闲扯着各种琐事。
看到张丰收下班回来,一群人立即便什么也顾不上了,纷纷围上去道:“丰收啊,听说你们棉纺厂要改革,是不是真的啊?”
“什么改革啊?”
“社会制度那才叫改革!”
“我们这是工厂企业!”
“工厂企业,那叫改制——改制懂不懂?”
张丰收纠正一番,然后才好笑的看向吴妈等人道:“这事即便在我们棉纺厂里那都还只是处于研究讨论的阶段,话说你们这是咋知道的啊?”
“都是在旧厂街的厂子!”
“哪家厂子有啥动静,难不成你还以为能瞒的了人?”
吴妈等人在瘪嘴的同时好奇道:“话说你们棉纺厂的效益不错啊,至少比我们轧钢厂那是好多了——这好端端的你们改什么制啊?”
“就是因为效益好那才要改制!”
“毕竟效益好改制,那才有钱捞啊!”
这话张丰收自然不可能明说,只是说些解放生产力,解决厂子太大职工出工不出力之类的官话。
“都街里街坊的!”
“跟大家伙儿说话,丰收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打官腔啊?”
任玉华不满瞪眼,然后才问出了所有人最关心的话题:“听说你们这改制是又要增添新设备又要解放生产力的——那到时候这多出来的人准备咋办啊?”
“厂里要不了那么多人!”
“剩余的人当然是转岗,分流呗!”
“那要是转岗分流还安置不完呢?”
“要转岗分流不完,那就只能下岗了!”
“下岗?”
弄清楚下岗到底啥意思之后,不仅仅任玉华。
便是吴妈徐二贵等人都急了,急赤白脸的道:“咱们这一代人,那可几乎都是打一参加工作开始,就一直以工厂为家!”
“为了工厂咱们干了一辈子!”
“很多人除了工厂里的那点活,别的啥也不会!”
“现在这改制,一句要不了那么些人就让下岗!”
“这让下岗了到时候人咋活啊?”
“下岗都会按照工龄给买断的!”
“再者说了,这工厂改制了不还有国家么?”
“现在都新社会了,难不成你们还怕到时候没人管,国家会眼瞅着饿死?”张丰收道。
“新不新社会的我们这些人也不懂!”
“我们就知道这要不干活,怕谁也不会白养活我们一辈子!”
吴妈等人嚷嚷着,表示棉纺厂也就算了。
毕竟自己等又不是棉纺厂的职工。
可要是轧钢厂改制,那自己肯定要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任玉华也是大声附和,表示除非轧钢厂不改制,否则到时候自己肯定也要第一个出来闹。
“吴妈二贵他们也就不说了!”
“毕竟他们一家大小可都还指望着轧钢厂!”
“可玉华姐你……”
眼见任玉华的情绪简直比吴妈等人都要激动,张丰收忍不住笑话道:“不说小振现在在菜市场当科长,拿十八级工资这些,就说小振那鱼档——那么好的生意,一個月少说也赚个千儿八百的!”
“即便从牙缝里扣出来点儿,都够玉华姐你吃香的喝辣的了!”
“你跟他们起啥哄啊?”
“我儿子再本事挣的再多,那也是他的!”
“更何况我在轧钢厂干了十几年的临时工,这转正还没几天呢……”
“他们说改制就改制,说下岗就下岗,凭什么啊他们!”
正在任玉华气愤的嚷嚷间,铃铃的自行车铃声响起,却是杨振骑着自行车驮着杨安和杨兰兰回来了。
老远就听到任玉华的声音,以为发生什么事的杨振进院连自行车都没顾得上停,便忙问怎么回事。
“说企业改制下岗的事呢!”
任玉华说着,还不忘拉着杨振让评评理,问他这工人在工厂里干了一辈子。
现在这一句话就让人下岗到底公不公平。
从一个穿越者的角度。
企业改制,打破铁饭碗。
裁减冗余人员,提高生产效率,杨振觉得很有必要。
但从一个工人子弟的角度,他同样明白像是任玉华吴妈等这个年纪要遭遇下岗之类。
无论是对于他们自己还是对于他们的家庭,都意味着什么。
也是因此,面对气愤的任玉华,杨振只能岔开话题道:“我也没听说轧钢厂要改制之类的消息啊,妈你这是从哪儿听说的风声?”
“现在提改制的是你丰收叔他们棉纺厂!”
“我们轧钢厂现在倒的确还没听说这事!”任玉华道。
听到这话的杨振都要笑喷了,心说我的妈耶!
八字都还没半撇的事就急的在这儿直蹦脚,你至于么你?
“怎么不至于了?”
“毕竟你丰收叔他们棉纺厂效益有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现在连他们都要改制,你以为我们轧钢厂那还能跑的了?”
任玉华振振有词,张丰收则在一旁圆场,表示他们厂改制那也就是一提。
因为这事,厂里的工人也是闹腾的厉害。
所以最终改不改,那也还得两说。
所以这事急也没用,还不如等到时候再说。
听到这话,任玉华的火气便消了不少,回头问杨振今儿带了啥菜回来。
“带了点排骨!”
“还有一条鱼!”杨振道。
“本来就带那么多剩菜!”
“买点排骨也就行了!”
“还拿鱼回来干啥啊?”
任玉华一听就例行埋怨杨振不会过日子,张丰收吴妈等则是羡慕不已,表示家里有个在菜市场上班的就是好,见天儿的都是大鱼大肉的。
看到杨天林杨文华胡成念一家子此时从外面回来,车篮子里却就带来一颗白菜。
徐二贵则又忍不住的开始笑话,表示老爷子你看看你孙子家,这天天又是鱼又是肉的。
你再看看你老。
但凡你当年要对人家好点……
有杨振这么一在菜市场当保卫科科长的孙子在,怎么也不至于跟现在似的天天不是白菜炖萝卜,就是白菜熬萝卜啊?
杨天林一言不发,只是闷头回屋。
倒是杨文华闻言气不过,看着徐二贵冷笑连连道:“二贵你别以为你傍着人家就有多了不起,我告诉你我不稀罕——毕竟将来万一哪天轧钢厂真改制下岗的时候,那肯定下不到我跟我爸头上!”
“真要下岗!”
“就你们俩爷子现在那臭大街的名声!”
“我看到时候第一个就得轮到你们!”
徐二贵闻言不以为意,只是反唇相讥。
倒是听到这话的杨振心头一动,心说都这德行了,居然还有口气说下岗下不到他们头上……
莫非是向外调动的事有着落了?
想着这些,吃饭的时候杨振便借故跟张丰收聊了两句,让他要有机会帮自己打听打听。
完了杨振才问起他们棉纺厂改制这事,到底有多大把握。
因为都是科长,身份相近,且有意拉拢的关系。
在杨振面前,张丰收便没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话,直言根据他所知道的消息,棉纺厂的改制,怕是势在必行。
区别仅在于到底什么时候改制完成而已。
对这个结果心知肚明的杨振嗯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看向张丰收道:“丰收叔你可是纺织专业出身,而且还听说上头有特别赏识你的领导——现在这改制,难道丰收叔你心里就没点啥想法?”
“剥离冗余资产!”
“让棉纺厂轻装上阵!”
“这要跟你说没想法,别说是你,便是我自己都不信!”
“可问题是马厂长那边对于这棉纺厂,也志在必得啊!”
说到此处,张丰收情不自禁的压低声音,表示要仅仅是马厂长马松林都还好说。
毕竟这人就是个草包。
不但对纺织行业一窍不通,便是在管理方面也一塌糊涂。
可问题是人家背后还站着个郭涛呢!
“郭涛?”
听到这个名字的杨振微微一愣,半晌才道:“轻工局郭振东郭主任的公子?”
“可不就是郭主任的公子么?”
张丰收点头,表示要不是有郭涛在。
就凭他马松林。
别说是上上下下的关系,光是棉纺厂。
怕他十个马松林都搞不定,就更别说是成功改制,然后将棉纺厂从姓公变成姓私了。
“我就说旧厂街这么几十家厂子!”
“为啥那么多家都快经营不下去的厂子都没提改制的事,却偏偏你们棉纺厂跳出来牵这个头呢!”
“搞半天原来是有轻工局的关系啊!”
杨振呵呵一声,表示有郭振东在,一般人怕的确不敢碰棉纺厂。
毕竟轻工局主管原材料的采购以及运输。
要换别人,即便能从马松林嘴里将棉纺厂这块肥肉给抢到手。
郭振东只要在原材料方面一卡。
到时候棉纺厂别说是赚钱,怕是连开不开的了工那都得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