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只留一条鱼肚。

明军退到山顶，借着山顶巨石盘错的有利地形，压制后金兵的冲击。

山顶，曹文诏胸口被简单包扎，但儿子躺在棉被上，却昏迷不醒。

战斗打到现在，明军已经被困死。

山阴难寻下山小道。

所谓恶斧山，必然山如其名。

下山的路只有一条，那便是冲下去。

但曹文诏不愿如此，人逃不过马，冲下去必然能逃脱一部分，但很大一部分会在对方骑兵的射杀下，就此埋葬在逃跑的路上。

粮草遗落山腰，大战半日，饥饿难耐的士兵只能靠着意志力抵抗下马的骑兵。

双方在山顶僵持着。

幸好弓箭手留存不少，足以压制对方难以上山。

曹文诏只能寄托后金兵耐不住自行退去，或者有援兵前来。

但援兵会来吗？

长久的等待是通往死亡之前的煎熬。

“曹斌整队，一会儿冲杀下去，你趁机带着少主离开吧！”

曹文诏撑着战刀起身。

不能这样下去，饥饿会越来越重，等下去便是坐以待毙。

曹文诏觉得带着手下这一万多人冲杀下去，能逃是命，战死是幸，为国杀敌，难免死在沙场。

但曹文诏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活下去。

曹家要有后，血脉可断，但曹家的血性要延传。

摸过儿子的脸，曹文诏脸上露出不舍和绝然。

“男儿沙场死，忠魂青史留!”

“众将士，鞑子乃是国敌，今日杀虏能与众将士埋骨恶斧山，曹某三生有幸，多杀一个鞑子，死后足以瞑目。”

身边，一个个带伤的、疲乏的士兵渐渐站起，抽出长刀、长枪望向山下。

“将军。”曹斌背起曹变蛟，眼含热泪。

此去九死一生。

“杀！”

曹文诏挥刀指天，大吼一声，向着山下冲去。

身前身后都是一个个喊杀着奔下的明军。

今日恶斧山，流下的血，留下的命都是为了忠君报国！

浩浩荡荡的明军自山上奔下。

朝着散落在山腰的后金鞑子杀去。

有人冲的太急，直接脚下打滑摔倒，但下一刻稳住身子再杀上去。

有人刚刚跑出乱石，便被鞑子的弓箭射中，却依旧惯性的挥刀冲去。

有人死死抓住鞑子的长刀，卡进自己的肚子里，就希望能够拖住眼前的仇敌数秒。

有人挥着长刀，流着自己的血还在厮杀。

这是明军，被必入绝境的明军，是明知活不了，也要奔上去砍一刀的明军。

曹文诏看着身边浩浩荡荡的儿郎，看着一个个倒下的儿郎，看着与后金鞑子同归于尽的儿郎，忍着喉咙的热血，闷头砍杀。

人终有一死，但为国而死，死的其所。

长刀砍过，曹文诏再中一刀，要死了吗？

看着身前砍来的斩马刀，曹文诏惨然，但下一刻一个挡在身前的小兵为他以身挡住了这一刀。

小兵人头飞过，却脸上带笑。

他是救将军而死。

这个小兵，其实还是个没有成家的少年。

曹文诏大吼一声，红着眼睛再次杀了上去。

明军终是人多，浩浩荡荡的队伍终是下了山。

但人真的跑不过马，逃跑的人挡不住追杀的刀。

沿着恶斧山山上山下，都是明军的尸体。

曹文诏驻刀在地，放眼望去。

今日回天无力了！

大明的江山，真美！

看着在山脚来回奔袭厮杀的后金骑兵，曹文诏口喷热血。

满目苍凉。

完了？

但确是大明好儿郎！

厮杀，或者说屠杀。

在把恶斧山染满鲜血。

三万明军就要葬身此地。

但，忠义的人有天佑。

远处天边鱼肚下。

奔驰的马蹄声响起。

黑压压的骑兵向着恶斧山杀来。

那斗大的“唐”字，让站在高山的曹文诏一眼看到。

援军？

援军！

骑兵奔驰而来，直接分成两股，一股杀向阿济格所在的五百亲兵之地，一股杀向追赶明军的后金骑兵大队。

骑兵身后是浩浩荡荡快步奔进的步兵。

这些步兵，没有压下速度，但步调整齐的声音一步步响起，向着恶斧山而来。

唐溪东来了！

在明军即将死伤殆尽的时候，快马加鞭终于还是赶上了。

一股千人骑兵直奔阿济格所在，一队骑兵直接拦截追杀的后金大队。

唐溪东的骑兵，全部配备短铳，一样的燧发枪制式，短铳远射，砍马刀近战。

尚未接战便是声声枪响。

狠狠杀向后金骑兵。

短铳的弹珠能够射透后金骑兵的板甲，但穿过板甲便卸去力道，只能伤敌，难以杀敌。

杀敌还得需要挥刀砍杀。

骑兵交错，双方不断挥刀砍杀。

各有人倒地。

但与曹文诏率领的骑兵相比，唐溪东的骑兵还是要强上一线。

一波冲杀，伤亡惨烈。

唐溪东的五千骑兵伤亡五百，但后金骑兵也损失百余。

骑兵一轮冲杀并非为了杀敌，而是为了阻敌，为了阻击后金骑兵追杀明军的步伐。

三千骑兵再次调转马头，与后金骑兵相对。

而后开始绕着后金骑兵不断迂回。

靠着燧发枪的射击，不断扰乱敌兵。

而不远处的阿济格所在，唐溪东的骑兵则不断咬住对方，不让阿济格轻易离去，同样是一轮厮杀斩敌百余自伤数百之后，开始绕着阿济格的亲兵不断射击。

终于唐溪东率领着落梁山连队赶来。

唐溪东的骑兵一看连队到来，直接调转马头，开始向远处奔离。

排列整齐的连队，以半圆形，向着后金骑兵而去。

“射！”

“啪啪啪……”

烟雾升腾，燧发枪密集的枪声响起。

唐溪东早有交代，不射人只射马。

射马便是留人，没了战马，后金骑兵再凶悍也是一群没有利齿的饿狼。

密集的枪声不断。

后金骑兵迎着枪弹开始向着火枪队冲来。

短短百步，十多个呼吸便可至。

但就是这短短十多步，后金军再次倒下三百骑。

这是突然的遭遇战，唐溪东来不及组成车阵，来不及制定战术。

落梁山连队只能靠着自己平日的战术面对后金的骑兵。

后金骑兵在死伤三百多之后，终于冲进火枪队三十步外。

眼看火枪队就要被骑兵冲撞，出现伤亡的时候。

火枪队中，飞出一个个冒着烟的土制手榴弹。

手榴弹砸进骑兵群中。

就在最当头的骑兵冲撞到火枪队身前的时候。

手榴弹爆炸了。

一声声爆炸，让后金骑兵的战马受惊，这可是脚底下的爆炸。

又是三四百骑被掀翻下马。

但最当头的后金骑兵已经冲进了火枪队。

七八个落梁山连队的老队员直接被撞得腾空，向着后方散落。

落梁山连队出现了伤亡。

“散！”

队伍里再次传来命令。

瞬间火枪队飞快向着四方散开。

以班为制，组成一个个小队。

一连三匹战马撞伤二三十人之后，连队终于散开。

而后便是自由射击。

密集的枪声再次响起。

不断有骑兵倒下。

也不断有落梁山连队队员被冲撞腾空砸向后方。

这是一场惨烈的战斗。

没有防护的火枪队在遭遇战中直面后金骑兵。

枪声不断。

三千后金骑兵，在火枪队的射杀下，终于只剩下千人。

就在后金骑兵开始收拢骑队的时候，不远处的骑兵再次杀来。

这一次人数占了优势的唐骑，终于对后金骑兵有了大杀伤。

一轮冲击，后金骑队只剩六百。

调头再来，又是一轮冲杀。

骑兵冲过，孤零零的百余后金骑兵被火枪队包围。

再次组成半圆形的落梁山连队，开始射击。

百余骑兵在三轮射击下，纷纷倒地。

三千余骑兵，就在短短时间被消灭殆尽。

但与此同时落梁山连队也损失八百人，骑兵损失千人。

这对于唐溪东来讲也是巨大的伤亡，足以让他心疼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