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很是惊讶,瞠目结舌。
饶是她历经无数大风大浪,见过许多奇事怪景,却也不曾想到世间竟有如此巧合的事。
吕光同样神情呆滞。
刚才那些循环游走在他体内的浩荡灵气,经由双掌喷发出去以后,他浑身立刻涌起一股通透舒爽的感觉,懒洋洋的,就仿佛在寒冬腊月之时,沐浴在温暖的泉水里一样。
二人对立,良久无言。
吕光试探性的问道:“婆婆,这移花接木功,您是从哪里得到的?”
孟婆神色一阵恍惚,尔后才明白吕光话中深意。
她也随之想到这种可能。
那就是移花接木这篇奇特的功法,本来就是被万气朝元功所包含的。
再联想到万气朝元功千百年来百草园中从无一人练成,又是一门残缺不全的气功,而移花接木却能完美的与其契合在一起。
孟婆想起当年偶然之际看到这篇移花接木功时的情景,再加上先前吕光一掌之威所澎湃而发的气劲,将这些串联在一起,好像确实能说得通。
孟婆深深的看了吕光一眼。
如果这个结论是真的,那么万气朝元功必将震惊天下十九州。
可以吸收对方体内的灵气,又转而能够将蚕食吸纳的灵气,以和对方相同的气功招式喷薄击出。
单凭此功,哪怕己身毫无灵气,也足以立于不败之地了。
一念及此,孟婆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凝声道:“来,我们再试一次,好生研究一番。”
……
有时候,很多事情的过程并不唯美斑斓,也并非像轶事趣闻里描述的那般跌宕起伏,也不能完全用过往的认知来解释它。
经过整整两日的苦思冥想,孟婆得出最终结论。
移花接木,确实是万气朝元功缺少的运功之法。
万气朝元。
先蚕食吸收天地万物之气,在气脉中逆转颠倒,最终反击到对方自身。
孟婆站在门槛内,满是皱纹的脸上生出欣慰的笑容,柔声道:“孩子,这十日有你陪着我,我过的很欢喜。”
吕光站在铁门前。
按照百草园铁律,今天他必须离开梧桐院。
孟婆轻声道:“孩子,切记万气朝元功不可向炼气五层以上的修真者施展,否则你的气脉会承受不住汹涌而入的灵气,立刻爆体而亡。”
吕光点了点头。
孟婆的眼神中充满慈爱,就像是投射在山谷间的朝阳暖光。
她仍是有些不放心的嘱咐道:“去往内园之后,如果遇到危难紧急之事,可将那个信物暗中交与风陵真人。”
“记住,绛珠仙草,今冬腊月初八成熟。”
“还有,若是在人前施展万气朝元功,你大可有样学样,学对方招式即可。幸好此功只有身无气海的你可以修炼习得,想必也没人能够认得出。”
清风徐徐,晨阳和煦。
吕光的心中也泛动着滚滚暖流。
孟婆看向吕光的眼神,就宛如在望着一个将要远离家乡,前往他乡的游子一般。
目含深情。
“走吧。”孟婆站在一尺高的门槛内,枯槁的右手却微微前伸抬高,似乎想摸一下吕光的头。
吕光微微弯下腰,将脑袋贴在孟婆掌心之上。
孟婆身躯一震,目中泛起浓浓的柔和之意,一脸宠溺的笑道:“头发都皱了,该洗头了。”
“婆婆,我会救出白鬼,也会破开梧桐院的灵阵,救你出来。”吕光坚定无比的道。
孟婆低着头,微眯着双眼。
许久许久!
她说道:“好,婆婆等着。”
阳光映在绿树青草之上,泛起碧色的涟漪波纹。
孟婆的心情也久久无法凝定,她站在门槛内,遥望着吕光渐渐远去的身影,低语道:“云鬼…白鬼,这个孩子说,要让长生殿重现天下。”
…
山林小道上不时有身穿青衣的外园弟子走过。
这也是很多人第一次正视‘吕光’其人,尽管有些今年刚入园的弟子,早已耳闻吕光大名,但却从未注意过吕光。
毕竟与一位天生灵体的修真者有莫大渊源,又是借此关系‘走后门’进入到百草园的凡夫俗子,因此众人多是拿吕光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来消遣取乐。
但今天他们却看到吕光竟是从容淡定的自那座梧桐院缓缓地走了出来。
晨风在林间穿行,绿叶哗哗作响。
每个人的心中也在微微颤动,他们脸上全都露出惊奇之色。
有的人在暗中观察吕光,想要看看吕光是否生有三头六臂,竟能完好无缺的从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怪婆婆手里逃脱。
“咦?他怎么像是一点事儿都没有。”
“我听说但凡进入梧桐院的弟子,喝了那碗‘孟婆汤’以后,都会精神失常,成为疯子。”
“没那么严重,那碗汤不过是能短暂使人丧失掉气海中的灵气。此举就是怕有些弟子不服管束,再多生事端。”
“我奇怪的是,之前那么多从梧桐院走出的弟子,不是遍体鳞伤就是面黄肌瘦。这小子毫发无伤不说,就连这股气质,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还有一些人,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处,对吕光指指点点,兴奋议论着。
确实如此,这两日吕光练习万气朝元功,灵气每挥发一次,就相当于洗涤周身气脉一遭,他的皮肤进而闪烁出一层白如羊脂的淡淡光泽。
吕光没有先行返回外园。
这里静寂无人,有条小溪潺潺流过,他从怀中掏出子虚袋,打开袋口。
小白从中一跃而出,绕着吕光双腿不住奔跑。
吕光看着活蹦乱跳的小白,笑道:“在梧桐院这几天,闷坏你了。”
小白雪白亮丽的皮毛在阳光下波荡出一抹耀目的亮光。
吕光望着仍然形如猫咪的小白,自言自语道:“连叔曾说,你还在幼年期,也不知你何时才能长大。不过……万幸你能偶尔变大一次,若不然我真会以为你是一只猫呢。”
“呜!”
小白慵懒地靠在吕光脚边,眨巴着一双赤瞳,仿佛在对吕光的这句话做回应。
就在这时,一道劲风突然从他身后袭来。
吕光身如旋转陀螺,脚尖在地上一转,躲过这道突如其来的劲气。
嗡!
只见一根泛着凛冽寒光的箭矢,正直直的插在前方那棵巨树之上,树皮都被这支势大力沉的冷箭给震裂脱掉。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冷箭突来!
绿叶簌簌而落。
小白也猛地身躯一动,纵跃到吕光肩上。
吕光严阵以待,凝神望着溪水对岸。
熹微的晨光里,柔和的清风中,从对面密林深处缓缓走来一个白色身影。
吕光望向来人,微微挑眉,道:“叶好珑,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这一箭都能被你躲过,算你命大。”叶好珑白衣飘飘,身后背着一张牛筋弓,箭筒里却是空荡荡的,他已没有一支箭,但他却依旧自信非凡,“我现在有点相信钟凌是死在你手里了。”
山林静寂无声,一片死寂。
溪水缓缓流动。
吕光面无表情的看着叶好珑,淡然道:“你最好相信。”
叶好珑目中噙着一缕讶异之色,他仔细打量了一眼吕光,冷声道:“我不是钟凌,也不会像他那么大意。我既然已试探出你的实力,就绝对有把握能将你击杀!”
他这时已顾不得秦骐所言,因为他发现想要顺利的将吕光活捉已经万难办到。
生擒和厮杀,从来都是一往无前的杀死对方,会来得比较容易。
山林中很安静。
叶好珑吸取了之前的经验教训,他已开始重视吕光。
他正要动手——
吕光忽然开口道:“你也是秦山郡王的属下?”
叶好珑不答,此地离外园虽远,但难保待会儿不会有人经过,所以他必须动作要快。
今晨他本来就是借练射箭之名,才能寻得理由从剑园中脱身出来。
但此箭非彼剑。
他有些后悔,暗想应该把剑带来的。
剑园弟子,最擅长的当然还是剑。
“原来你是秦王安插在百草园的奸细。你说,如果我将此事禀报于园中长老,那会是什么结果?”吕光眼见叶好珑神色微变,心思一转,随即沉声说道。
叶好珑依然保持着沉默不言的姿态,但他内心却略微生出一丝紧张,眼前这个少年有着与其年龄极度不符的一份沉稳。
“你全身没有一丝灵气弥漫,明显就是一个未曾练过气功的普通人,我很好奇,你是怎样杀掉钟凌的。”
叶好珑的声音在柔和的晨光里,却显得很冷,冷如冰霜!
吕光随意的向前跨出一步,他在暗中留意叶好珑的双手。
人的身体在做出动作之前,往往最先动的是手。
叶好珑不再多言。
他坚信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他隐藏身份,混入百草园中,乃是为了秦王大事。
这个秘密,绝对不能被外人知晓。
他不准备留下活口,什么秦骄,不过是姨母的一个养子。
吕光就算知道秦骄之死的真相,也用不着逼问了。
何况,叶好珑已隐隐觉得,那个在修真一途上天资聪颖的秦骄,很有可能也是被吕光杀死的。
叶好珑双脚踩在满是露珠的青草之上,身躯猛然向前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