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部是一只沉睡在黑暗之中的怪兽,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在平和的日常之中,谁也不知道监察部的监视者们在帝国里干些什么。也许某个学院的老师是监视者,也许某个街上的小贩也是一名监视者,甚至连和你擦身而过的那个抱着女孩子一脸猥琐的中年男子有可能也是一名监视者。
他们无迹可寻,却又无处不在。
这是相当可怕的事情,尤其是在监视者们的老巢欧内斯特,这种无形的压迫感让那些平日在外面无法无天的家伙们来到欧内斯特都变成了一只只鹌鹑。你只知道他们在黑暗之中,但却不知道它们到底是在沉睡,还是在黑暗中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你。
关于监察部,最经典的故事就是的【血腥园艺师】的故事。
血腥园艺师是一名流窜多年的江洋大盗,自身的实力虽然只是五阶的大剑士,但下手极为残忍狠毒,抢劫后绝不留活口。并且其人善于挑选下手对象,每一次下手都能被他得手然后远遁千里。数年的为非作歹使他变得膨胀起来,于是他来到了欧内斯特,准备洗劫一位贵族。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刚刚挑选好了自己下手的对象,准备趁着夜色闯入家中时,他就发现那贵族的家门口已经站了一个黑衣人在等他了。那名黑衣人甚至友好地对他招了招手,就像是个等待朋友的主人一样。
他们当然不是朋友。
园艺师到底是一名逞凶多年的悍匪,在发现自己行踪暴露的第一时间,他就选择了逃离这里。他没有抱有任何的侥幸心理,立刻就决定了明天一早就离开欧内斯特。他迅速找了一辆马车回到自己的住所,在住所里还有自己这些年洗劫所得的赃款,他不愿意就这样放弃那百余枚金币。
但他刚上马车准备杀死车夫时,车夫却先看着他笑了起来。
“失败了?被发现了?看来第十三特使麾下的动作还是一如既往的快啊。”
园艺师浑身的每一根汗毛都炸了起来,马夫的话吓得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立刻夺门而逃,挑选了各种隐蔽的小道一路飞奔回了自己在城北的隐蔽住所。但他刚刚来到自己住处的门口,邻居便打着呵欠推开了自己的家门:“你比我估计的时间更早地回来了——怎么?他们已经在门口等你了?”
园艺师发现自己似乎落入了一张巨大的网之中,他在外面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般疯狂地奔跑了一整夜,但却没有一个地方能让他感觉到有一丝的安全感。不论他走到哪里,都有监察部的监视者用饶有兴趣的目光注视着他,他就像是一只被人推上了舞台的木偶,只能在他人的操纵之下迫不得已地在舞台上表演这一幕滑稽的舞台剧。
“早啊,跑了那么久,累了吧?要不要进来休息一下?”餐厅里,身穿黑衣的侍者微笑着拦住了他,侍者的脖颈上那只黑色的小蛇纹身已经宣告了他的身份。
“小心点,虽然你在被我们追捕,但是请不要破坏帝都里的环境。”主干道上扫地的黑衣老人一脸不满地看着被园艺师扬起的尘土,他手上的扫帚有些弯曲,像是一条黑色的蛇。
“加油啊,你已经围着帝都跑了三分之二了,马上就能围绕帝都一圈了。”身着黑衣的中年妇人手上提着去早市买菜用的篮子,微笑着对他点头示意,妇人手上的菜篮有些怪异,那些藤条似乎也是黑色的蛇形一般。
集市里的屠夫是监视者,咖啡厅里的顾客是监视者,就连欧内斯特商行里的地精都指着他骂了一句乌洛罗斯在上你怎么还跑到我这里来了,整个欧内斯特的大街小巷之中似乎有着无数的眼睛在注视着他,那种嘲弄的目光让他几欲发疯。
到处都是身穿黑衣的监视者。
这些他前两天从未见过的家伙们一个个的宛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而且看上去与他极为熟络的样子。他终于在奔跑中耗尽了自己的最后一分体力,在无限的疲惫之中躺倒在了地上。
晨光之下,几个穿着士兵服饰的巡街者发现了他的尸体。他们俯下身看了看他惊恐的面庞,摇了摇头便将他抬了起来,扔进了装垃圾的车里。
一名悍匪,就在欧内斯特里因为惊吓与疲惫猝死在了大街上。
这个故事离现在已经有了近百年的时光了,也就是说——那时的监察部,还远远没有现在尤瑟夫手下的监察部强大。如果是现在的监察部,只怕这位悍匪连进入欧内斯特的机会都没有,因为现在的监察部的触手,早已遍布了整个帝国。
那是尤瑟夫的触手,更是斯图加特陛下手中最为令人害怕的力量。
所以当那名黑衣年轻人像一只刚出生的老鼠一般瑟瑟发抖地被带到梅林面前时,他连和梅林对视的勇气都没有就显得极为正常了。
众人现在所在的地方,是这条夜市街上最有名的餐厅——北方榕树烤架里的包间里。
如此繁荣的街道上,一间视野良好能够将夜景一览无余的二楼包间可不是光是有钱就能够进去的,再有钱也要提前预约,除非是总督亲自前来,北方榕树烤架才可能会将包间免费提供给总督大人。毕竟是在斯科特里讨生活,和总督大人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也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之所以一群人能够这么轻松地坐在这样的包间里,主要原因还是梅林。
总督?总督至少会讲理,最多也就是谋财而已,就算总督大人想要害命,也得有合理的理由和手段才行;眼前这位老爷可是监察部的大人物,天知道会不会找个由头就把你抓进牢里然后来个在牢中死于不明原因?
——谁没几件亏心事呢?
不过梅林现在倒是没时间去查这位无事献殷勤的老板的亏心事,毕竟他也不是真正的监视者。他看着眼前那个黑衣年轻人,叹了口气道:“没必要那么害怕,我不会折磨你的——你叫什么名字?”
——不会折磨我,也就是说会给我个痛快的死法吗?
黑衣年轻人两腿一软,跪在地上道:“梅梅梅梅林老爷,小小小人是黑雾冒险团团长的第二二二二二二子菲利普,被您抓走的人之中有几人也也也也也是我们冒险团长辈的子嗣,求求求求求您能够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们再再再再也不会跟着您了!”
莫名其妙的梅林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疑惑自己是不是长得太过可怕,让这个叫菲利普的家伙连话都快说不清了。琪亚娜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笑道:“好好说话,你这样会被怀疑凑字数的……”
“是这样的,我们听说今年的奥多罗大赛比往年有所不同,这次不再是单纯的擂台赛了,就想着我们这些冒险团出身的应该比学院出身要更加有利一些。”看来琪亚娜的容貌给了菲利普一些虚假的错觉,他说话变得正常多了,“再加上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鼓动我们对您发起挑战——造物主在上,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不会再向您发起挑战了!”
“黑雾冒险团啊,我好像听说过。”琪亚娜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算是一个名声不错的冒险团,团长叫比德尔,七阶巅峰的骑士。”
菲利普眼睛一亮,似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是的,是的,美丽的女士,我父亲就是比德尔,如果你们认识的话,能不能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放过我们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胡作非为了!”
“说得好,但是跟我有什么关系呢?”琪亚娜耸了耸肩,“你应该和这位尊贵的梅林特使交谈,而不是我。”
菲利普有些犹豫地看向了梅林,梅林却摸了摸鼻子开口道:“你放心,我没打算把你们全部弄死在这儿。不过你刚刚说的话倒是有些意思——有人在推波助澜?而且故意将我设立为你们的挑战目标?”
菲利普毫不迟疑地点头道:“是的,梅林老爷,我以我们冒险团的名声起誓,我绝不是在胡编乱造——我们之前本来在尼德兰,在尼德兰的酒馆里听说了今年的海选模式。”
见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菲利普咽了口唾沫,低声道:“今年的海选,是【猎人】。所有参赛报名的选手都有自己的分数,四阶选手计一分,五阶选手计十分,而五大王国派出的代表队,每一个人的分数……是二十五分。”
“这分数怎么计算?是要提着别人的人头去算分么?”贝奥武夫有些不解地开口问道,他的目光变得有些危险,在菲利普身上游走。
菲利普面色苍白地摇了摇头:“这位是贝奥武夫阁下吧,您所说的当然是不可能的。奥多罗大赛的核心内容是【竞技】,而不是【杀戮】。只要挑战并战胜对方就行了,失败者的分会直接算在胜利者的身上——这是我们挑战您的原因,梅林阁下,因为这个分数是可以不断地由不同的人去刷的,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有人战胜了您,他会多二十五分,下一个人也可以立刻趁着您状态不佳的时候再次挑战您,然后轻松地再次获得二十五分。”
梅林苦笑着点了点头:“如此说来,我确实是最适合被挑战的那个人了,毕竟战胜我一次就能够得到二十五分,而后来的人再挑战我我也无法拒绝,只能不停地被挑战……”
“您错了,梅林阁下。”菲利普叹了口气,“如果只是二十五分,那么也不会吸引如此之多的人来——您在一路上战胜了接近五十人,导致您现在的价值已经不是二十五了,而是……七十五分。”
七十五分。
第一个战胜梅林的人可以得到足足七十五分,这样的分值离通过海选的一百分已经不远了。换言之,任何一个王国代表队的成员战胜了梅林,他就可以轻松地通过海选阶段。
“我大概明白了,你口中的那个推波助澜的家伙,是不是在酒馆里告知了所有人我们的行进路线?”梅林眯了眯眼,低声道,“也就是说,只要我们离开了斯科特城,我们还是会被挑战者的汪洋大海所淹没?”
“是这样的,虽然现在您监察部的身份让大家不敢造次,但是总有其他王国的挑战者或是被贪欲蒙蔽了双眼的家伙会动手的。”菲利普犹豫了一下,接着道:“恕我直言,梅林老爷,您现在就像是一个行走在黑夜里的大火球,而我们就是那些扑火的飞蛾。只要有一个人将您扑灭了,那么贪婪的家伙们就会疯狂地向您涌来。”
梅林皱紧了眉头,没有说话。他忽然站起了身,默不作声地离开了包间。
——推波助澜的家伙。
——在暗中的那个人,似乎就只是在单纯地恶心我一样,利用规则之内的手段来阻挠我。这种行为很独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梅林忽然仰天长叹了一口气——那份记录,可能也是她散布出去的吧,这种恶心人的手段很像她的作风,也很容易被别有用心者利用。
——那个搓衣板鬼女人……
菲利普瞅着梅林远去的背影,期期艾艾地看着众人道:“那个,各位老爷们,我的朋友能不能放出来了呢……”
“你提供了很有用的消息,自然是该奖励的。”琪亚娜吃吃笑着摸了摸菲利普的脸,让菲利普苍白的脸颊上多了几分红润,“你去找这家店的老板,让他在门口贴个告示,就说我让监视者们将黑雾冒险团所属的参赛者们放出来,别的就继续关着吧。”
菲利普有些疑惑地点了点头:“非常感谢您,这位女士——对了,我应该怎么称呼您呢?毕竟待会儿还要写告示,我总不能直接写‘一位美丽的女士’吧?”
琪亚娜开心地笑了起来:“小家伙嘴巴真甜,我叫琪亚娜,琪亚娜莱茵哈特,你可能听过我的名字——二十九岁,是大特使。”
在“琪亚娜莱茵哈特”七个字出口的时候,菲利普的脸色就迅速变得苍白了起来,当最后四个字传入了他的耳中时,可怜的菲利普先生的双眼忽然失去了焦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