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月弯,繁星,风清,宜会客。
大帐之中,八张矮几分列道旁,中间一条宽大的红色羊毛毡,直铺向最高处那张纹鹰刻狮靠背、虎头含玉扶手的纯金王座。
此时,铁木真正高居王座之上,狮目凝视着大帐的入口,一言不发。
其下方,分坐矮几之上的“四杰”(博尔术、木华黎、赤老温、博尔忽)、“四勇”(哲里麦、速不台、哲别、忽必来)、“四子”(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托雷)都是神情肃穆,正身而坐,眼观鼻、鼻观心、心观矮几之上的佳肴,不敢动手,不敢动口。
殇休站在铁木真的身旁,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入口的方向,半晌之后,才好奇的问道:“你在看什么?”
霎时间,在场所有的人都从各自座位之上蹦了起来,面带惊骇之色的看向殇休,齐声喝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没来多久,我就是想看看,你们这一群人不说话、不吃东西,就这样干坐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殇休一屁股坐在虎头扶手上,从怀中掏出一个大羊皮纸袋递给铁木真,在他满脸惑色的接过之后,笑道:“我亲手做的香焖羊肉,味道还不错,你尝尝。”
铁木真洒然一笑,安然坐回王座,打开纸袋。顿时,一股鲜香至极的味道,猛烈的冲击向了他的味蕾。他不顾众人的阻拦,径自伸手抓起一块看起来就极其美味的羊肉,想都没想的就塞进了嘴里。之后,第二块、第三块、第四块......一块接着一块,一口接着一口。
在场的,除了殇休和托雷以外,没有人知道铁木真到底经历了什么!可很快,大家就都明白了,因为那种勾魂夺魄的香味,已经飘到了他们的鼻腔之中。
顷刻间,大帐之中,除了铁木真咀嚼羊肉的声音之外,就只剩下了其他人猛咽口水的声音。
殇休见铁木真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便开始细细打量起了这传说之中的“铁木真金帐”。却见这里,牛角镶金柱,羊头作宫灯,颇有些萨满教的风格。再看四壁之上,金银虎头,上下相和,左右呼应,齐齐对着正中央的王座,似膜拜、似臣服,真是好气派、好威风!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铁木真才长舒了口气,将纸袋往旁边一放,赞叹道:“好手艺!”
殇休的手艺,从来不差,本就是好手艺。这番夸赞虽然显得有些多余,可用来打开话头,还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当然是好手艺!”殇休点点头,目光扫向下方的十几人,而后扭头看向铁木真,笑道:“你们没有把我赶下去,就说明我们还有得聊。”
铁木真闻言,哈哈大笑,伸手一挥,示意众人落座,神情豪迈的说道:“哈哈,我们的归属,是战场,是天空,而不是死在这顶破帐篷里面。”
死在战场的,是英雄!死在天空的,是雄鹰!
这顶帐篷之中的,都是英雄,都是雄鹰。他们本就该驰骋在那广阔无垠的草原之上,本就该死在那神圣无比的长生天怀抱之中,又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的死在殇休手中呢?
可殇休会杀他们吗?可能会,但不会因为这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而杀。
“那就接着聊吧!”殇休耸耸肩,凝视着铁木真,问道:“你找我来,所为何事?”
殇休现在坐的位置比铁木真高,而他的人也并不矮,所以说这话之时,他是俯视着铁木真的。
铁木真见状,不由神情一愕,随即转头看向下方,却见除了托雷和哲别之外,其余众人都是一脸的不忿之色。他忍不住心下好奇,问道:“哲别,托雷,你们见到殇休这样和我说话,为何不生气?”
“回大汗,他对我有救命之恩。”哲别起身抱拳说道。
铁木真微一颔首,表示理解,而后将目光落向托雷,等着他的回答。
托雷站起身,深吸了口气,说道:“父汗,殇休的武力,超凡脱俗。此刻,我等的生死皆在他的掌握之中,生气与否,根本就不重要。”
他这一番话,不是说给铁木真听的,也不是说给殇休听的,而是在警告其他人——“别摆着一张臭脸,到时候惹殇休不高兴了,吃苦头的还是你们自己。”
铁木真满意的点点头,而后神情一肃,看向其余诸人,沉声道:“这等强者,若是朋友,必然是最好的朋友;若是敌人,就将是最恐怖的敌人。你们,是如何选择的?”
“朋友!”众人齐齐站起身,右手抚心,朝殇休躬身一礼。
殇休古怪的看着铁木真,笑道:“我本以为,你想招我做你的手下。”
“哈哈......”铁木真哈哈大笑,就连下方的那十二个人,也跟着一同大笑了起来。
片刻之后,铁木真止住笑声,扭头看向殇休,说道:“我实在想不到,你若是当我手下的话,我有什么东西能赏赐给你?你的武功,应该能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相较之下,我所能赏赐的那些东西,就有些可笑了。”
殇休嘴角轻咧,扫了眼托雷,心中明白,必然是早上曲铃儿刺自己那一剑之后的诡异情景,被托雷汇报给了铁木真。所以,铁木真才会有如此反应。
要不然,铁木真才不会管那些,直接军队镇压,再用怀柔手段,来回折腾那么几次,必要殇休臣服。实在不行的话,不是还有李萍和郭靖他们吗?到时候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殇休还不是得乖乖的听话。
可惜,铁木真现在真的一点把握都没有。他很清楚,若是他敢动李萍他们一根毫毛的话,他的脑袋就会瞬间搬家。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殇休缓缓起身,沿着红色羊毛毡,朝下方行去。
铁木真眉头一皱,凝视着殇休的背影,疑惑道:“你去哪里?”
殇休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铁木真,轻笑道:“当然是回去干活啊!今天的羊奶还没挤,我得去挤一点,做些奶皮子。”
说着,殇休身影一幻,连移动轨迹都看不到,就消失了。
这突如其来一幕,又把众人吓了一大跳,铁木真揉着额头,苦笑道:“若是被其他部落的人知道,我铁木真放着这么一个武力无双的人物不用,肯定会以为我是个蠢货。”
木华黎站起身,笑道:“大汗,那就让他们羡慕去吧!不管怎么说,殇休都是在我们这里长大的,而且大汗待他们母子向来不薄,就算他不为大汗所用,应该也不会与大汗为敌的。大汗没听他说吗?他要回去干活。这就说明他还承认自己是我们部落的人。”
铁木真摇了摇头,轻叹道:“前提是,我不会对他和他的家人动手。”
“父汗不用担心,他敌不过千军万马的。”术赤信誓旦旦的说道。
众人闻言,顿时神情一滞,都转头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术赤,在术赤羞恼的目光之下,铁木真幽幽的说了一句。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力敌千军,但我很清楚,他一定能在千军万马之中,轻易摘下我们的首级。我铁木真可以死,但不能因为愚蠢而死。”
此言一出,术赤沉默,众人沉默,就连铁木真这个说话的人,也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