澽水镇三日前就得到了洛水镇的通报,知道何顾从河南回来了,早就备下了欢迎仪式和酒宴,满城人都知道镇主这几天就要到了。
刚才何顾戴着大斗笠冒充迅骑进门,其实当场便被守门的士兵给认了出来,戴着大斗笠压的低低的不算,还用纱巾罩住了脸,就差脑袋上写四个字了——可疑人士。
何顾的画像和雕像又到处都是,这士兵以前也见过他几次,透着纱巾略一打量就认了出来。这士兵也不笨,很快就明白了何顾的意思,假装没有认出放他进去,转脚就飞奔报进里面去了。
江玉秀这就是接了报告,急匆匆出来找何顾的。
众人相见,还来不及互道衷肠,便急匆匆又把何顾送出了内城——欢迎仪式都备下了,内外城好几万人都等着呢,该走的过场还是必须得走。
于是何顾臊眉耷眼自己一人又出了内城,顺着铁路走出去两三里路才看见秦小影她们坐的轨道车慢慢悠悠溜达过来了。
上车提速,不消片刻便到了澽水车站,迎接的众人早已在站台等着了,何顾一脚刚下车,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便响了起来。
江玉秀和陆凤翔假做不知何顾来过,率领数十名澽水干部一起迎上来躬身施礼,后面还有跟着的工人代表,教师代表,学生代表,外城商人代表。
自车站下来,又要穿过外城,这里更是人山人海,仿如现代超级巨星走出机场一般的阵势。何顾一路下来自然也少不了挥手示意。
内城宴席已经摆下,沿着井字要道,桌子椅子一排溜的摆满了,上面摆的是土豆鸡块粉条子野菜大锅炖,足能容纳两三千人同时进餐。只是酒却只有两坛,绿豆汤倒是管够。
有了澽水镇的教训,何顾这次一碗酒直接陪到了底,他可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洋相了。端着这碗酒,一桌一桌敬过去,在座的除了那些接站的代表以外,还有一百名织造厂的先进女工,一百名外城的纳税大户,何顾心里暗笑,江玉秀和唐青妍倒是尽得自己真传。
除了这些列席的,周围还有很多女子围着看,何顾拿余光扫了几眼,发现个个都是亭亭玉立颇有姿色——这些都是在六盘山下从王嘉胤手里救回来的孤女寡母。心里不禁又是一番感叹,将来澽水肯定是个出美女帅哥的地方,这基因底子也太扎实了。
宴罢,何顾又亲自去为守城的士兵们送上盆菜,围着城墙走了整整一圈,等下来的时候,腿也肿了,手臂也酸了。众人看看天色已经擦黑,都是识趣的人,便纷纷告退,只有陆凤翔还要缠着何顾说话,也被有眼力价的同僚给生拉硬拽走了。
江玉秀的寝室在澽水指挥楼顶层,这里的条件可要比洛水强多了,至少不似那边又潮又闷。何顾和江玉秀刚进房间,秦小影和花轻凝便来了,进门恭恭敬敬道:“来给大娘请安。”
江玉秀见二女虽未施粉黛,朴裙素发,却依然是天姿国色般模样,心里顿时便有些不舒服。又见何顾面容清瘦鬓生白发,不由冷冷道:“坐了吧,说会儿话。”
二女应诺,低眉顺眼坐在旁边,江玉秀便道:“我远在这里不得照看,大爷如何瘦疲成这副模样,你们人在洛阳,要顾惜大爷身体,劝他少做饮酒伤身之事。”
二女听了垂首点头称是,秦小影头抵着,却偷偷弯起眼来看了何顾一眼。
何顾见话头不对,忙插言道:“说起洛阳,我还真有件事对你说。”
江玉秀一愣,道:“怎么?”
何顾道:“我想让你去洛阳,建河南总镇,总督函谷、孟津、开封北、归德北,北沙关五镇建设。”看她神色有些犹豫,以为是顾虑工地辛苦,他也不想江玉秀再遭那些罪,便又道,“平日驻在洛阳就是,不要再到工地上吃住了。”
江玉秀道:“爷,我不是怕吃苦,我去了河南,家里怎么办?不如让青妍妹妹去,洛水那里苦了她,正好去城里也缓和一些。”
何顾摇头道:“河南那边形势复杂,研儿擅守不擅攻,只有你去才行。”
江玉秀听了心里美滋滋的,便道:“但凭爷吩咐,那这里派谁来?”
何顾又道:“把镇里副使叫来我看看。”
见要外人来,秦小影和花轻凝便起身告退,何顾和江玉秀便送了二女出去,然后喊门外内卫召了洛水镇四个行政副使来。
两男两女,两个女孩看上去都是二十岁上下,个个端正清秀;两个男的就有点蹊跷,一个四十来岁,看面相还算沉稳,但却是个罗锅;一个三十来岁,眼神也有几分神采,但却是个长短腿。两人名字也有趣,罗锅叫司马驼,瘸子叫李斜峰……
何顾和他们交谈几句,对答倒还都算得当,看来能力是没有什么问题,但心里还是有些纠结。
先说这两个女孩,二十多岁在大明已经属于大龄未婚女青年,万一刚上任就要嫁人怎么办。嫁个淳朴善良的还好,万一嫁个包藏祸心的怎么办?虽然在铁焰镇范围内一直讲究男女平等,可这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消除起来并没有那么简单。就比如说秦小影和花轻凝,平日里看似飞扬洒脱,但见了大老婆还是老鼠见了猫似的。
令四人退下,何顾道:“这里离洛水不远,我来前已经和研儿说过了,让她掌管两镇,让司马驼和李斜峰在此协政吧。河南那边的资料我也带了过来,你这几天先了解了解,把当地事务交割一下,等我再回洛阳时,你和我一起启程便好。”
江玉秀点头称是,犹疑道:“爷,我有个事得给你提个醒。”
何顾知道她心思重,从山寨认识她第一天就是如此,被自己呵斥一次之后,再说一些拿不准的事总是十分小心,因此拉起她的手说道:“如今已是夫妻,只管说。”
江玉秀脸色微红,将身体小心翼翼靠在何顾身上,才道:“我走不打紧,只怕青妍妹妹制不住陆凤翔。”
何顾一愣,道:“此话何来?”
江玉秀道:“你从六盘山回来,那些野战兵就俨然一副高人一头的模样,现在又让蔡奉先领着他们轮番出战练兵,回回带着一叠军功回来。四镇守备都眼热的不行,陆凤翔闹的最凶,常常对人说‘老子从山寨跟下来的,倒叫他个后来的逃兵占了先手’,如今野战守备互相看着不忿,我怕迟早要生事端。”
何顾笑道:“我知道,陆凤翔三翻四次给我去信,先是要平门前匪,后来又要以实战练守备之兵,当时我便猜出他的心思了。”
江玉秀道:“爷,还是小心些罢,张天啸、丁万里和陆凤翔早先就是兄弟,如今四镇守备倒有三家是他们,奴婢觉得心里总是发虚。”
何顾捧起了她一张圆脸,道:“听我一句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家老爷心里自有分寸,你只管替咱家里看好了这一亩三分地。”
江玉秀被捧着脸,哪里还有说话的心思,把一双大圆眼睛紧紧闭上,眼睫毛忽闪忽闪乱颤,点点樱唇不由自主的迎了上去……
她说的这些,何顾岂能不知,否则可以独立抗衡四镇守备的野战军指挥使就不会是最晚来的蔡奉先了。何顾的宗旨历来都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若对我一片赤诚,我必以赤诚回报,可这不代表自己会不做任何防范。
他是绝对信任陆凤翔、丁万里和张天啸的,可将来呢?这些和自己上下一心的老兵老将即使可以躲过死伤,也免不了告老还乡,对未来做最坏的打算才是正解。
不过眼前看来,野战军的势头似乎确实是有些过盛了。
何顾在澽水镇也是盘桓了三日,视察制造厂,马车厂,服饰制造厂,又与外城发布一系列利好消息。这一个月的华夏话报算是不愁没有内容可写了,而是要考虑增加多少版面的问题了。
因为何顾的巡行还没有结束,下一站,铁焰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