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剧烈震荡,龙原城外的松江,如怒海狂涛,扑击在高大的城墙上。城墙巨震,在即将崩溃垮塌的瞬间,城中那座太极八卦阵,骤然亮起万道金光。整座龙原城,在大阵牵引下,完美的融为一体。
扑击而来的潮水,在城墙上撞起滔天巨浪,水花越过城墙,在走马道上横流。
陈子墨站在城墙上,一股不可言状的神念自脚底流入心湖。他心神为之一动,仿佛觉得,脚下的大城活了过来,如一头蛮荒巨兽。
一道白色的水汽,自船只出入的水门喷出,节奏明快而规律。
宛若巨兽一呼一吸间,喷出的热气。
大地北方,遥远的天际,灭世般的乌云,铺天盖地席卷翻涌。
松江潮水,一次次不断撞击城墙,似千军万马叩门。
龙原城,万道光芒冲天直上,完全盖住了天上的骄阳。
“大者不能,小者不为,弃国捐身之道也。”谢石又一脚跺在阴眼上,一本《大略》无风自翻。
“大茂钦,昏聩误国,勾结鬼方,以致妖魔鬼怪当道。儒家谢石,当执人间法。”谢石的声音如清风起于微末,龙原城每一个人,都如春风拂面,清晰无误的听到了每一个字。
“儒家谢石,能执行人间法?”龙原城王宫深处,传来一声森然怒吼。
质问,疑问,不甘!
“我有杏林隋后佩剑在手,可替他执法。”谢石抬头看向张府大门,一个漆黑如墨的身影,穿过龙原城上空的光幕,从天而降。
“以儒家掘墓人之大阵困城,不知死活。”来人冷哼道。
谢石将食指伸进嘴里舔了一下,翻书一页,轻声念道:“非我而当者,师也;是我而当者,友也;谄谀我者,贼也。”
坏我大道者,贼也。
儒家贤人,口含天宪,言出即是法。
语毕,来人闷哼一声,一丝漆黑如墨的浓血自嘴角滑落。
谢石将另一只脚收拢,双脚踩在阴眼上。
“关门!”谢石说道。
此话一落,张府每一扇门窗皆关闭。
张府,自成一座小天地。
与此同时,龙原城中那座太极八卦阵轰然一声,万道光芒开始极速扭曲,如盛开的莲花置于倒流的时光长河中,花瓣合拢,一座牢笼成型。
万道光芒汇聚一点,在龙原城王宫上空,结成一颗虚幻的玉玺残影。一道金色的光柱激射而下,目标是城中飞逝的乌篷船。
乌篷船沿着松江水道,在城中如一道流光划过,留下道道金色残影。以王宫为中心,极速环绕。
只在刹那间,乌篷船划过龙原城所有大小支流,金色的残影还未散去。等乌篷船最终停靠在王宫大门外的冬青大街上,正对着那座九十九级汉白玉台阶。
王宫上空的玉玺幻影,激射而下的金色光柱撞在乌篷船上,停在小姑娘身前三尺,止步不前。光柱如有生命,在虚空中不断蠕动,但就是无法近身。
似乎没得到她的允许。
小姑娘蓦然睁眼,看着身前三尺的金色光柱,不明所以的说了句:“真美味!”
光柱如一只小兽,轻轻地凑近小姑娘,在她脸上亲昵摩擦。而后分作两道,猛然撞进双眼。
小脑袋被撞得往后倾斜,差点磕在船舷上。朱蒙一手抵住小脑袋,满脸慈爱的看着小姑娘,开怀说道:“肖丫头,以后就是开天辟地第一女王了。”
姓肖名丫的姑娘,眼中有双龙游弋。
“放狗!”龙原城东部绛云楼上,公孙衍接着谢石的话大笑道。
一只青铜巨鼎,自朱蒙心湖飞出,重重的砸在王宫门前的九十九级汉白玉台阶上。
碎石乱溅,尘土飞扬。
渤海国为之一振,金銮殿垮塌大半。鬼气缭绕的渤海国主大茂钦,以一把白骨森然的鬼刀,斩开金銮殿屋顶冲天而起。
“扶余余孽,纳命来。”
大茂钦身着朱红宝甲,朝朱蒙一刀斩来。
朱蒙嗤笑一声,骂道:“五百年前,乞乞仲象见到我都要低头问好,你算什么东西?”
朱蒙纵身飞起,离乌篷船三丈距离。他一拳砸在鬼刀上,堪比四劫仙人的全力一拳,将鬼王亲赐的鬼刀打做两截。
两千一百岁,没活到狗身上。
大茂钦才一个照面,就被朱蒙打落高空,然后那只刻着一个“兖”字的大鼎,无人自动,将大茂钦镇压。
朱蒙身形再次拔高,来到坍塌大半的王宫上空,一拳捶下。一个硕大的金色拳影,将王宫废墟打得稀巴烂。残活的渤海国王公大臣,文臣武将,死得不能再死。
张府中,谢石和来人试探性的对了一拳,便各自倒退。
谢石看着鬼气缭绕的来人,讥笑道:“小小鬼将,也敢来打前战?”
“鬼王百万大军在强渡,不日便能渡过黑河,兵临城下!”来人森然笑道。
“晚秋强渡黑河,别说我谢石看不起鬼方,当今之世,除了净土佛国之外,无人能成功。”谢石说道。
“你大可拭目以待,你真以为一个九重山的妖修,就能挡住鬼王一刀?。”
谢石呵呵笑道:“原来是个愣头青,连黑河的来历都没搞清楚,就敢口出狂言,真不知你是如何成为鬼将的。如果鬼方领兵的鬼将都如你一般蠢笨,依我看,鬼王无需南下,自己抹脖子算了。”
鬼将对谢石的冷嘲热讽不以为意,他跟着笑道:“鬼将鬼才,方知书中无道理。儒家谢石,你书中的道理是何道理,能杀人?”
谢石再翻一页书,念道:“穷巷多怪,曲学多辨。”
“儒家读书人就是麻烦,打架就打架,啰啰嗦嗦不费劲?”鬼将不耐烦道。
谢石一跺脚,张府后院那扇临河而开的后门洞开,一把剑自松江支流中破水而出。穿过大厅和庭院,撞在鬼将腹部。
“儒家有六艺,礼乐射御书数,都是道理。和人自然讲人的道理,和鬼讲鬼的道理。这一剑如何?”谢石缓步而行,太极八卦阵的阴眼随着谢石挪步,也跟着移动。
和整座龙原城融为一体的太极八卦阵也跟着移动,这一日,龙原城向北移动十丈。
那一剑,直接将鬼将洞穿,钉在张府的朱红大门上。
“本来我还有好些谋划,本不想手段如此激烈,给大茂钦一丝回旋的余地。你们鬼方倒好,赶鸭子上架?还是说霸王硬上弓,逼我大打出手?”谢石走到大门处,一手握住剑柄,却没有拔剑。
鬼将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腹部那柄三尺长剑。
一剑,未出鞘,就轻易破开了自己的防御。那副锻炼千余年的鬼甲,竟如纸糊的一般,不堪一击。
“黑河,是当年那场大战中,净土佛国渡人渡鬼,破碎的渡河。这条河本来是彼岸和净土佛国的两件法器中的其中一件。”谢石推剑,带鞘剑刺穿朱红大门。
“如果再往上追溯,渡河和幽冥界的忘川更是关系匪浅。一个是上游,一个是下游。上游用来渡人,下游用来渡鬼。彼岸那条在幽冥界,就是渡鬼的忘川。黑河,是净土佛国渡人的渡河,它有个更加古老的名字,奈河。奈河奈何,人生一世,不顺遂十之八九,徒呼奈何?”
鬼将双目圆睁,那一剑,将它的神魂搅得支离破碎。
“让你做个明白鬼,奈河渡人,世间一切鬼物,不得过。强渡,灰飞烟灭。”谢石拔剑,轻吹一口气,鬼将化作飞灰,被秋风吹散。
儒家六艺,奈何贤人谢石样样精通!
“公孙衍,可敢随我去黑水镇?”谢石向城东望去,大声喊道。
“有何不敢?”公孙衍大笑道。
两人升空,龙原城一声巨响。太极八卦阵腾空而起,一对阴阳鱼纠缠着飞向北方。
光幕散去,陈子墨看到王宫废墟处,那颗如烈日悬空的玉玺,在不断下坠。九十九级汉白玉台阶上,肖丫拾级而上,登上最顶层。她蓦然转身,玉玺坠落至她身前。
“朱大哥,我该怎么做?”肖丫问道。
“傻闺女,你想想刚才梦中所见。”朱蒙笑道。
“真的很好吃,很美味啊!”肖丫由衷说道。
烈日一闪而逝,出现在她腹部,和扶余国玉玺融为一体。
一股浩然之气透体而出,无形气势如雨后彩虹,不断高升。
渤海国书声琅琅。
筑基,汇元,洞虚,金丹,出窍,渡劫!
无形的气势,如那九十九级台阶,不断上涨。
一级一级,步步高升。
九天之上,天门自开,一股浩大天威俯冲而下。
有雷霆酝酿。
朱蒙探出一只手掌,覆在肖丫头顶。天机被蒙蔽,九天之门合拢,雷霆消失。
陈子墨翻了个白眼,这也行。
这世间,除了道祖遗物小墨人儿,当真还有光靠吃就能境界飞升的人类?
肖丫,开天辟地,古今未来,第一位女王。
黑水镇,那座经公孙衍苦心精心费心费力布下的太极八卦阵,悬停在黑河上空。
黑河彼岸,水面上停靠着无数条大小船只,上百万鬼方大军整装待发。
黑河此岸,谢石和公孙衍并肩而立。
一人手持群经之首《易经》
一人手持复圣经典《大略》
书声琅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