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镇。
因山、因水而得名。
山叫易山,水是易河。
易山在北,东西连绵几公里;由三座小山组成,中间一座略高且山顶陡些。易山不高,但在易镇这样地势较为平坦的丘陵地区,足可以称之为山了。依山而居,人们在山脚下开垦出大片的梯田。易镇出产花生,尤其易山梯田出产的花生品质最好:个头大,油量足。自山下有盘山公路至山腰:其间种植着成片的栗树。易镇盛产苹果,但易山却盛产栗子。这里的栗子淀粉足,品味甜。山腰至顶,有茂盛的野草、裸露的山石、稀稀疏疏的松树和刺槐。登顶,须沿曲折且陡的山道爬上。至顶,风疾声响;北望,县城模糊在远处的视野中;南望,易镇隐约可见;低头,山下的易村和易家水库尽收眼底。
易河发源于镇南,由南向北,蜿蜒曲折地穿过易镇的诸多村庄,于易山脚下汇成了易家水库。易河原只是条过水漫膝的狭长的小河。上世纪70年代,举国上下兴修水利。易镇各村凿深井修小型水库,扩渠道建新堤。不到两年,小小的易河变了模样:河堤整齐坚固,堤上绿树成荫,渠内流水湍湍,水中鱼虾畅游。.一条银带两丝绿绸舞动易镇南北,一颗明珠镶嵌在易山脚下。易家水库也非天然水库,同样是在那个年代,半个石市的劳动力日以继夜、挥汗如雨的一点一点采挖而成,才有了如今这碧波荡漾的易家水库。
几年前曾有一位喜好钓鱼的镇长调到易镇。站在坚固的大坝上,远望这浩瀚的易家水库,感慨万千,“汗颜”自己当年没有给易家水库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如今终于有机会了:全镇集资重修易家水库。集资一年后终于有了动作:修整水库堤岸,增种堤岸垂柳,铺设环堤水泥路。易家水库酷似葫芦状,如今一番修整,愈发像了,且整洁美观。为方便人们游玩,在葫芦腰处的东岸,建一小型广场。广场有三层,第一层面积最大,向水边依次缩小,依次降低,第三层有数层台阶延伸至水库中。广场周围设有石凳,中央立一假山,上刻红字“天鹅湖”。镇长整日长闲,一日偶翻《镇志》,发现曾在某年,有南迁的天鹅栖息于易家水库几日。灵光闪动,遂命名“天鹅湖”。歪拙的笔迹镌刻在怪模怪样的假山石上,倒也十分契合,只是名字略显附庸风雅了些。
水库焕然一新,镇长却因公务繁忙而无暇抽空来看看自己为易家水库所做的贡献;更无暇来此地钓鱼了。倒是易镇和石市的人多了个休闲的好去处。
春天,春雷唤醒易山,远山绿意,桃杏点缀;春风吹皱湖水,波光粼粼,鱼跃虾舞;春雨润绿堤岸,杨柳依依,似雾似烟;春光无限。山上有人采花挖菜,水边有人捕鱼网虾。一年之计在于春,易村人汲水灌溉,开耕播种。
夏日,最为热闹。易山青翠,润湿肌肤,梯田或金黄、或银白、或翠绿。水库绿如翡翠,诱人双眸;阳光撒下片片金光,夺目光亮。风从对岸吹过,如海风般的清爽宜人,却没有海风的腥、咸味。烈日当空,燥热的小伙子,一猛子扎进水里,搅碎满湖的金光,划出一道道潋滟的涟漪。有身体强健者竟能从东岸游向西岸,换口气,再折游回来。日暮时分,三五成群的人从家中走出来,更有石市县城的人驱车赶来。或水中冲凉嬉戏,或岸边拉网捕虾,或堤岸扎啤烧烤,或垂柳下摇扇纳凉,或甬路上信步聊天。上一代人艰辛的汗水灌溉了今天肥沃的土地,也滋润着今天人们燥热的心田。
秋风送爽,花生丰收,栗子成熟,山上山下,一片丰收的景象。鱼美虾肥,有忙里偷闲的人在水库边上钓鱼网虾。若下一场雨水,第二天一大早,易山上定有人影在林间穿梭采摘蘑菇。山上山下水中都可算得上美味。
冬日长闲,易山长眠,水库结冰。热乎乎的炕头上,花生香,栗子甜,是易村最美的享受了。也有耐不住寂寞的人,三两人凿冰下网,第二天收网;或是山上下个夹子,第二天一早儿收取猎物。那鲜美的野味温暖了整个易镇漫长的严冬。
风水先生说,这里是易镇的风水宝地。此话不假,放眼望去,易山南坡的几块梯田密密麻麻地树立着白白的墓碑,为易山披上了几分肃穆和凝重。活着的和死去的都静静地守侯着这片风水宝地。也许是风水的缘故,也许是先祖的保佑,不过百户的易村,自恢复高考以来,年年出过大学生,家家有过大学生。
也许易村真的是守侯着一方的风水宝地;然而,易镇却是个穷镇。
易镇穷,虽不至于像内陆地区或是偏远地区那般的贫困,但在沿海地区,尤其是在像石市这样全国百强县的诸多乡镇中,易镇却是相当贫穷,也最为贫穷。
全镇只一家工厂,据说是国企单位,百余号人。可是日里机器不转动,烟囱不冒烟,工人们每月只能拿到不足三百元的工资。工人大多四五十岁,男人居多,中间多是援朝、抗越的转业军人。也许已“不惑”,也许已“知天命”,他们的身上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激情,无力改变什么,于是只能将自己的后半生托付给了这前途未卜的工厂;只希望岁月快快将自己磨老,熬到退休,至少每月还可以领到比现在还要多些且稳固的退休金。
除此之外,易镇再没有什么像样的企业或是单位。静静的易镇安静地固守着这里的贫困,如同静静的易村安静地固守着那方风水一般。
但是如果上溯至上世纪80年代,易镇却并不贫穷,它曾经是那个时代整个石市的经济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