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正新的眼神又黯淡了几分:“前几日贼寇攻入县城之时,曹千户便已经和手下的几十名家丁一同战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庞岳心头也是一沉。说到底,造成这种局面的主要原因还是卫所的败坏。明中期以后,各地卫所的军官们为了一己之私利,吃空额、鲸吞军田,将卫所兵们变成自己的佃农,几乎无所不为。长此以往,本应担负起保家卫国之责的军户们便彻底地蜕化成了一群只会种地的农民,不禁严重缺编,战斗力更是无从谈起,唯一有点战斗力的仅仅是军官们为求自保而招募的一些家丁而已。不然的话,凭诚丰千户所的在编兵力,即便打不赢贼寇也不至于连县城都守不住。
但是庞岳早就知道,这种问题也并非他目前所能解决得了的,现在还是尽力把眼前的这伙贼寇剿灭再说,于是又问尤正新:“这伙贼寇究竟从何而来?有多少人?居然胆敢光天化日攻打县城?”
尤正新道:“这伙贼寇盘踞于县城西南、赣粤两省交界处的九龙山,贼首是一个绰号遂天龙的悍匪,十年前由粤省流窜过来。此贼诡计多端,且擅长笼络之术,因此不到几年便拉起了一支上千人的贼寇队伍,并在九龙山上占据要地修筑营寨,附近各府县卫所多次进剿都无功而返。近几年,此贼又趁着赣省官军大部被抽调北上的机会大肆扩充实力,吞并了附近的几支山贼,到如今其手下喽啰已不下三千之众,并以亡命之徒居多。由于附近的卫所军和乡兵都难堪一战,这伙贼寇才有恃无恐、气焰嚣张,不光是本县,附近各县也深受其害。”
“原来如此!不过,尤大人也不必担心,以前赣南防务空虚,才会让这帮匪类猖獗一时,”庞岳的语气中满含着自信,“今后,本镇绝不会让此种情况再次发生!”
“有了庞总兵的这句话,那下官就放心多了!”尤正新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但心中却仍然没底。因为他早就听说,这位庞总兵手下的军队中新兵占了一大半,招募之后才训练了一个多月。这样的军队去面对数千心狠手辣的贼寇,结果会如何?反正尤正新觉得有点悬。
庞岳也出了尤正新脸上的疑惑,但他没有点破,而是继续说道:“曹千户既已殉国,那副千户和诸位百户何在?”
“下官也有两三天没见过他们了,”说出这话的时候,尤正新自己也感到有些惭愧,“若大人想见他们,那下官马上派人去找。”
庞岳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那好吧!请尤大人多派人手前去寻找,本镇需要尽快从他们那里获知一些事情。”
不过,还没等尤正新派出去找人的队伍出发,先前不知躲在哪个山沟里避难的副千户吴盛龙以及几位百户便赶回了县城,得知援兵已到,他们自然也就没什么可害怕的了。
“参见庞大人!”同样是一片狼藉的千户官厅里,吴世龙和百户们惴惴不安地向庞岳行礼。除去庞岳的定武伯封爵,江西都司指挥同知、赣州总兵这块牌子也不是他们所能小视的,更何况前些日子诚丰县城失守,他们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冷冷地了吴世龙等人良久,庞岳才开口打破了已近乎凝滞的气氛:“吴大人,贼寇是何时攻破诚丰县城,又是何时离开的?”
这倒难不住吴盛龙,这两天他可是一直布了眼线在县城周围,也正是如此,他才及时得知赣州镇大军到来的消息并赶了回来,于是恭恭敬敬道:“回大人的话,贼寇于初八攻破县城,初九便离开了。”
“也就是说贼寇已经离开四天了?”庞岳面无表情地说道,“那我想知道,吴大人为何现在才回城?”
“卑职,卑职……”吴盛龙憋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他身后的一众百户也都低着头,噤若寒蝉。对于他们来说,这个问题也确实有些麻烦,如实回答的话,不久丢人还要被追究责任,而胡编乱造一时也编不出像样的理由。
不过,好在庞岳也并没有太过为难他们,把他们吓得战战兢兢之后便开始向他们问起当日贼寇攻打县城时的一些细节,如贼寇人数、战斗力情况、如何得手等等。早就被庞岳吓住了的吴盛龙等人自然不敢隐瞒,如竹筒倒豆子般一一道来。
据吴盛龙等人说,贼寇先是派了好几拨人乔装成平民入城,然后突然发难,杀掉守门兵士控制了城门,随后大队贼寇便乘机攻入了城内。这伙贼寇共有一千多将近两千人,几乎个个是亡命之徒,并且经验老道,入城之后首先便进攻千户所衙门,千户曹勇与他的一队家丁在仓促之下全部被杀。摧毁了诚丰县的抵抗力量之后,贼寇们便开始了全城范围的**掳掠,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带着劫掠所得的大批财物、粮草以及兵器甲胄等离城而去。期间,无数百姓家破人亡。
除此之外,庞岳还从吴盛龙嘴里得知了一个讯息:那贼首“遂天龙”出身于行伍,乃是广东某卫所军官,因一些矛盾杀死了上官之后才落草为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