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家吃过了酒,受了沈芳的高座之拜后,邹家人在美娘的万般不舍中,于天黑前随着送嫁妆的空车子回到了家。柳氏一路上拉着邹正达的手,一会哭一会笑,不停的说着美娘小时是如何懂事是如何照顾兄弟们的。
黄丽娘坐在后面的车子里,听着前方二嫂似喜似悲的哭诉,紧紧拉着邹晨的手,似是不忍心看她。
自家的小女儿马上就要九岁,十二岁起便可以订亲,待到十六七岁就要离开自己去了别家,养了十几岁娇滴滴的女儿要送过去孝敬翁姑侍候夫君,一想起这些,黄丽娘拿出帕子捂在自己脸上,倒在了邹正业的怀里,低低的哭泣。
邹正业的嘴唇噏合,声音有些干燥:“丽娘!……”喊了她一声名字,眼泪却止不住的落了下来,伸出手将邹晨搂进了怀里,把她们母女紧紧抱在一起。
邹晨垂了眼眸,睫毛下有一颗豆大的泪珠悄然滑落,
邹家的车队在一路沉闷中回到了庄子。
邹正达强装出一脸笑意,请车队的人进去吃酒,说道女儿回门时要送三朝礼,还得麻烦几位驾车过去送。
与邹家人沉闷的心情相成对比的则是车队那些人欢快的心情,邹家的大方宛丘人都知道。今天一辆车便给了四吊钱的喜钱,又加上茶叶一两,着实是一份让人眼热的送嫁。为了能得到这份差使,那些邹家庄家中有马车牛车的都差不多打了起来,最后还是两位直节郎出面才找了十几辆车况好的新车,其他的车辆按车况随时待命。惹得那些车况不好的人家,准备算计着等邹晨成亲时家里买辆新车,也挣上一笔钱花花,那一两茶叶转手就能卖将近一贯啊。
美娘三朝回门,特意坐的是陪送的那辆马车。
邹家人早早的就迎在庄东,看到美娘裙踞飞扬,一脸幸福之色的被沈芳从马车上扶下来时,所有的人都是眉眼淡笑。只有小七,面露不满之色,跑到沈芳的面前,恶狠狠的朝沈芳身上捶了几拳,大声道:“你把我大姊姊给藏到哪里去了?不让她回家,我打你,打你,……”
所有的人都被小七给逗乐了,美娘出嫁的离愁被他几拳给打的消散到了九霄云外。黄丽娘含笑将小七抱起,低低的安抚他。
柳氏则是一脸笑意轻轻的拉着美娘的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观察她,只见她秋水含羞,脸颊似三月桃蕊,双睫微闪婉转娇痴,柳腰盈盈堪握,双目中闪动着喜悦的碎芒,不时偷眼向沈芳望云,便知她在婆家过的极好,柳氏的一颗心渐渐的放回了肚中。
一群人簇拥着新人往外家里走去,一路之上庄人不停的友好示意,或是拱手或是弯腰或是祝福,美娘和沈芳皆是一一回礼,礼貌而恰到好处。
邹家的人暗自点头,这沈家的礼数就是周到,不愧是读书人家出身。
到得家中,来到东院,众人坐定,美娘和沈芳便跪在地上,向邹老爷子马氏请安,又跪拜了家中诸人,才开始说话。
邹老爷子便问了问沈芳家中父母一切可好,美娘可孝顺翁姑等等,沈芳一一回了,然后奉上了父母为他准备的回门礼。又说了几句,柳氏和黄丽娘便把美娘悄悄叫走,私下去问她话,邹晨见状想要跟着去,却被黄丽娘扫了几眼刀,乖乖的坐下暗自生气。
手里玩弄着沈芳给她准备的一块黄田玉佩,心里倒也有几分欢喜,这个大姐夫想必是听了美娘所言,知道自己喜欢一些雕工精美的玉器,便将这块玉佩当做回门礼送给了她。其实现在在世面上,一份精美的玻璃佩饰价格依旧是超过普通的黄田玉佩。现在的那些大工匠的手艺是后世的那些玻璃匠们根本不能比的,他们的一双手可以雕刻出美伦美奂的模子来,然后经过倒模形成一份美若天成的工艺品。现在玻璃作坊中的玻璃佩饰,还有碗碟都卖上了天价,若不是官府现在对玻璃作坊收了十税一的赋税,那张黄陈邹四家赚的还会更多些,哪怕就是这样高额的赋税,依旧是每月每家可以分得上千至数百贯不等。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过是一刹那儿,美娘和沈芳便要回沈家了。
夏意深深,晚风来袭,满地繁花飘动,飘荡在美娘和沈芳的肩头。美娘洁白的脸上如同绽放的丁香花一般娇嫩柔美,淡雅清秀。眼眸中露出一丝迷漓和不舍,扯着柳氏的衣袖紧蹙着眉头,秋水中一抹清湛悄然滑落。
一声钟响,这是白糖作坊下班的讯号,不久之后,邹家庄便会家家户户忙碌起来,为下班的人做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