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有很久没有听到过别人喊他小七了,自从几个兄长和姊姊先后离世开始。
做为邹家活得最长的人,他觉得自己活了很长的时间,久得连他都忘记了岁月的年龄。
直到有一天,他兴致所起,想到姊姊的坟前看一看。
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如果再不看看姊姊,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阿姊,我来看你来了!”小七手持着拐杖,一屁股坐在了墓碑前,开始絮絮叨叨的和邹晨说起了话。
“多少年没有听人喊我小七了……阿姊,小七想你啊……”小七倒了一杯酒洒在地上,向旁边姐夫的墓碑敬了一杯酒。
“他们都喊我相公,喊我守中,或者喊我邹公,可是我真的想有个人能拎着我的耳朵对我说,‘小七,你又淘气了。’”
“爹娘走了,几个兄长也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你们都不要我了,你们聚在一起,快活吗?”
“阿姊,金人果真来入侵了,和你以前猜测的一样。可是被我们的将士在边关给打得溃不成军,连他们的皇帝也被活捉了。知道捉住了他们的皇帝,狄咏怎么做的?扒光了金皇帝的衣裳,让他在炭火中跳舞。就为了报他父亲的仇……”
“狄汉臣死了,他躲过了别人却躲不过我,我设计让他死在草原上,死在金人手中,反正他也多活了几十年,也算死得其所喽。狄咏疯了,从人样子变成了恶魔,他发誓要杀光所有的金人为他父亲复仇。”
“你和姐夫在一起了吗?你们快乐吗?你们高兴吗?”
“阿姊,这世上只有我知道你的秘密,知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还记得我小时候被人掳走的时候,我曾梦到过你吗?后来我经常梦到你,梦到你是一个陌生的人,梦到你们的那个世界,那些高达百丈的高楼,可以飞上天的工具,可以看到千里之外的人……我不知道那个世界是哪里,但是我知道你在那里一点也不快乐。”
“我梦到你和姐夫站在一株树下相视而笑,而后你们牵手飞遁。告诉我,你们去了哪里?去了你的世界吗?”
小七不再说话,怅然地看着姊姊的墓碑,一直看了好久好久……
嘴里轻轻哼着一曲不成调的《幽兰操》。
回到家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去了,司马氏站在二门处等他。
他无言地拍了拍司马氏的手,扶着她一起往内院走。
司马氏嫁给自己也快六十年了,温柔贤慧,颇有大家之风。只可惜,总是和自己说不到一起。不论自己想说什么,她总是会淡淡的微笑,然后不动声色的将话题转到内宅之上。
这些年来,她生儿育女,尽全力维持着家庭的幸福,只可惜随着敌人和故旧们渐渐死去,自己却像是越来越孤单了。
“老爷,天寒了,要不要妾身派人帮您暖暖被褥?”司马氏低声问道。
小七觉得司马氏简直就是贤慧的过了头,难道自己七老八十了,还在女色上放不开吗?年轻时就不将女色放在眼里,年老了就成色中饿鬼了?一想到司马氏快四十岁时为自己挑选的两个侍妾,就不由得摇头苦笑。原本就和她们说不到一起,自己所想的一切,在她们眼中都是天书。一个女人就够呛了,这么多的女人要分走多少的精力去应付?
小七绝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还不如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书本中。
所以,侍妾在家里呆了三年,小七连看都没有看过一眼,最终司马氏无可奈何的将侍妾遣散。
这也在以后形成了一个不成家规的家规,世人都知道邹家的男子不爱女色,不纳妾不招J,都愿意将女儿嫁入邹家来,却不愿娶邹家的女儿,只因为邹家的女儿不论嫁给谁都不许他纳妾。
不悦的扭过头,道:“你明知我最烦自己的东西被人乱动,若是外人上了我的床,连床一起给我扔掉。”
说完了这句话怔了一下,这个习惯是从什么时候有的?小七歪着脑袋想。
好象就是那一年自己被掳走后,在地窑里呆了几天几夜后,就再也不允许别人碰自己的东西,除了家里人。
除了家里人……司马氏是家里人吗?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司马氏,她已从一个十六岁少女变成了端庄的老年贵妇。
遂轻轻的叹了口气。
司马氏不妨他这么不留情面,不由得讪笑了一下,挥手令旁边的人退下,亲手服侍他换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