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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一片沉重的夜色里,狄家夫妇屋里的烛光却剧烈地晃了晃。
姜八娘跪坐在坐塌上,那双顾盼流波的眼睛直往狄用勤身上瞪,只听她在一旁冷笑道:“怎的,手不疼了?”
“阿容——你,唉!”狄用勤顾不上刚刚那只砸在镜台上的手,只是一边连连叹气,一边在屋里踱来踱去,只听他道,“阿容,姚家此举,为夫愠怒!”
姜八娘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狄用勤耐心地解释起来:“阿容……为夫如何不知道你的意思?只是姚家虽然可恶,到底那姚二郎还是大姐心坎儿上的人,我们当着大姐的面说那姚二郎的不堪,那孩子又会如何作想呢?!”
姜八娘闻言也只看着摇曳的烛光,微微掩着胸口叹气——她如何不懂夫君的意思呢?只是……她的脾气一向是急躁惯了的,那会子她心里也没想周全,就当着大姐的面数落起姚家的不堪,却罔顾了她的脸面。
“夫君此言,阿容岂会不明白!奴只是……奴只是可怜大姐……真真是个傻姑子……傻姑子啊……”姜八娘越想心里就越酸,忍不住便掩面抽泣起来。
姜八娘就这么一个孩子,狄大姐也是从小被爷娘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在狄大姐十一岁随着闺中姐妹上巳出游的时候,隔着帏帽的轻纱,恍惚间看到了那种只属于诗经里的优哉游哉。
彼汾沮洳,言采其莫。彼其之子,美无度。美无度,殊异乎公路。
彼汾一方,言采其桑。彼其之子,美如英。美如英,殊异乎公行。
彼汾一曲,言采其藚。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异乎公族。
那人便是当时年方十三的姚二郎。
狄大姐芳心暗许,以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唐人原本不喜拘束,还崇尚奔放随性。于是乎,约莫整个益州城的人都知道狄家大姐恋慕姚家二郎的事情。
只可惜,世上有句话,叫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姚二郎并不喜欢狄大姐。或者说,狄大姐容貌上虽然有几分人才,奈何姚二郎却嫌弃狄大姐的出身。
姚家父翁乃益州录事参军,姚家主母也是益州一位明经秀才家中的次女——这可是正正经经的士。
而不管狄家的酒肆是日进斗金还是门可罗雀,商人始终是商人,狄家也只是一介商户。
士农工商,这之间,也不知道隔了多少痴男怨女的血与泪。
当然,一开始的时候,谁也不会知道,这一番纠葛,竟然会牵扯出多少恩怨来。
无论狄大姐如何痴情,那姚二郎最终还是不肯接受狄大姐的心意。
不过——在天宝四载,一个明朗的春天,姚二郎在一场出游时意外染上了天花。
天花,这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小意思。在古代,这两个字那就是致命的玩意儿。
染上天花以后,姚二郎几乎被天花折磨得生不如死,游方的和尚曾言,姚二郎需要的不仅仅是药,而是——一个自愿前来冲喜的女人。
正常人可没谁愿意给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冲喜。
然而狄大姐却愿意。
于是就在天宝五载,十三岁的狄大姐带着十里红妆,正式成了姚家的二娘子。
狄欢可不知道这身子原主的父母在讨论自己的事情。
在她彻底想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一个时辰过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