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府,府衙。
站在花厅外,冯维世觉得身上很冷,心里更凉。
他在府城已经呆了五六天了,大部分时间都被晾在了一边。开始他还不是很在意,因为他手中有杀手锏,刘同寿的谒语已经放在崔知府的书案上了,有了这东西,他就有足够的信心保护自己,也许还能借机更上一层楼。
依照道家的箴言提前布置,抗灾救民,为朝廷分忧,别的不论,这件事肯定是大大符合皇上的心思的。站队的事情有些棘手,但也不至于无法化解,毕竟他可以将小道士推出去吸引目光,自己则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来撇清。
他来府城的主要目的是分润功劳,其次则是避开谢家,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冯某人混迹官场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已经深得了其中三昧。
不过,这两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开始几天被晾着很正常,知府崔平宇名字大气,性子却比他冯维世还要谨慎得多,虽然两人有些拐弯抹角的渊源,但肯定不会因为他几句话就做下决断,总是要自行摸个底,有了完全的把握,这才会有所动作。
就在他满心期待的时候,雨却突然停了!
这可就要命了!那谒语的可信度和这场水灾是息息相关的,至少对他,和崔知府来说是这样。只有确实发生了水灾,他们才能顺势将谒语递上去,并且避开朝争。他要的不是风险,而是好处,对风险和好处并存的模式,是敬谢不敏的。
所以,雨停的这个事实,对冯维世的打击是相当大的,他失去的不仅仅是机会,还有仕途!
水灾没发生,但境内的抢收却进行了大半,纵容妖道,残民以逞的罪名他是逃不过了,少说也是个罢官去职。谢家说不定还会落井下石,毕竟他之前一直与对方虚与委蛇来着,那样一来,情况就更糟。
死中求活的办法也不是没有,但风险就大得多了,他没有直奏天子的权力,但左布政司王大人却有,王大人是苗根正红的张党,箴言谒语这些东西应该会合他的胃口。
可那样做了之后,后果可就不是罢官那么简单了,很可能是身败名裂,举家偕亡!对于他这种小人物来说,朝争就是这么残酷。
唉,这一次,自己还是托大了,怎么能因为那些传言,就对一个黄毛小子深信不疑呢?冯维世啊冯维世,你的历练还是不够啊。
“冯知县,大人请您进去。”他正做自我批评的时候,花厅里终于有了动静,属吏冰冷的语气,让冯维世有了种不祥的预感。他拖着沉重双腿跟在了后面,心中揣揣不安。
他的预感应验了,刚一踏进花厅,迎头就是一声断喝:“冯维世,你可知罪?”
“下……下官,”冯维世脸刷的一下就白了,跟国庆寺的那些和尚初见狐妖时差不多,他颤声应道:“下官愚鲁,得罪之处,还请崔大人明示。”
“哼,你自己看看吧。”崔平宇也不为已甚,直接将一封文书丢到了对方面前。
虽然事情办砸了,但对方报功的时候还记得他,至少有这份心意。他自己也是个有心人,因此对这份心思还是很欣赏的。不过,他不会因为欣赏就替对方抗雷,何况,这口黑锅太大,他想抗也抗不住,只能任由对方自生自灭了。
“……两县士绅联名的奏疏!”只一打眼,冯维世就有五雷轰顶的感觉,他脑子里嗡嗡乱想,他算是明白崔平宇为啥是这种态度了,谢家太狠了,这是把自己往死路上推啊!
“崔明府,下官只是一时失察,您……”
“本官知道,”崔平宇微微颔首,语重心长的说道:“可这改变不了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你也只能自行解决了,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说罢,他起身离开了,只留下冯维世愣愣的站在那里,满面惶然。
即便没有崔平宇的提示,他也能想到问题所在,谢家就是要逼他就范,让他解决刘同寿。小道士就是颗烫手的山芋,动他很容易,但谁也不能保证不被皇上追究,天子之怒,哪怕是谢家也抗不住,所以他们就需要一个替死鬼,那就是他冯某人了。
老天没眼啊!自己咋就这么倒霉,碰上了这档子事儿呢?怎么躲都躲不开,失魂落魄的走出了府衙,师爷迎了上来,听他说了情况,也是脸色大变,“东翁,现在该如何是好?或者,咱们且顾着眼前,顺了谢家的意思吧?”
也罢,既然没有路走,老子就闯出条路来!师爷的惊慌刺激了冯维世,他咬咬牙,将心一横,厉喝道:“走,去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