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睿笑了笑,也没再仔细问,只是在接下来的闲谈中以拜访为由套出了杜甫的居住地点,然后又借着如厕的幌子,出去嘱咐令狐冲羽每日别忘了派人去杜甫家送些米粮和铜钱。长安物价贵,如果没有自己的资助,萧睿担心杜甫很难能坚持到明年春闱。但他也知道,杜甫性情虽然看上去非常温和,但其实傲骨嶙峋,如果自己当面资助他,他定然是拂袖而走。
与其这样,不如匿名送些米粮过去,时日久了,杜甫必然会猜出是自己,但又不会说破,即保全了两人的友情,又保全了杜甫士子的面子,他就不会再拒绝。毕竟,他还有妻儿数口要吃饭。
杜甫跟萧睿关系匪浅,既然来到萧睿府上,那留下饮宴自然是少不了的。就在萧睿外出吩咐家人准备酒宴地时候,杜甫无意中从萧睿的书案上发现了一卷厚厚的纸张,有些写地工工整整,而有些写的却非常凌乱。
杜甫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刚要跟郑鞅说子长的字进步挺大,突然目光一凝,久久地品读着一张张萧睿用来练字的“废纸”,目露奇光,握着纸张地手微微有些抖颤。良久良久,杜甫不禁一声长叹:“子长真乃天纵奇才也。”
“阳明老弟你且来看子长的妙句。不以威行天下,而以德服天下----富贵名誉,自道德来者,如山林中花,自是舒涂繁衍;自功业来者,如盆槛中花,便有迁徒兴废;若以权力得者,如瓶钵中花,其根不植,其萎可立而待矣。”杜甫缓缓吟道。
“还有。笙歌正浓处,便自拂衣长往,羡达人撒手悬崖,更漏已残时,犹然夜行不休,笑俗士沉身苦海。”
“欲做精金美玉的人品,定从烈火中煅来;思立掀天揭地的事功,须向薄冰上履过。”
“一点不忍的念头,是生民生物之根芽;一段不为的气节,是撑天撑地之柱石。故君子于一虫一蚁不忍伤残,一缕一丝勿容贪冒,便可为万物立命、天地立心矣。”
杜甫越念越惊,郑鞅越听越心旷神怡,时而如清风拂面,时而如古泉潺潺,时而如禅林妙语,时而如空灵如水。
两人相视皆满是钦服惊叹之色,直到萧睿进来,这才一起向萧睿躬身一礼,“子长(公子)字字珠玑,全是大智慧、大德行、大禅机,堪比圣贤,我等佩服之至!”
萧睿吃了一惊,心道这是怎么了?突然看见杜甫手里握着的那些纸卷,心道坏了,这自己闲来无事默写出地明代还初道人洪应明所著地一部论述修养、人生、处世、出世的语录世集《菜根谭》,怎生被这两人误会成自己地“著作”?天哪,这误会搞大了。
他默写菜根谭,一来是为了练字,二来也是为了应付将来的科考。毕竟,科考中那些策论什么地,这些应该能用得着。
眉头抖动了几下,萧睿正要解释,突然又梦醒过来:此刻还是大唐,而这些佳句皆是明人所著,自己该如何解释?还能照直说自己默写的是数百年后人的东西?萧睿心里暗道一声惭愧,本想打个哈哈就此掩饰过去,但杜甫一直沉浸在行云流水一般雅趣出尘脱俗的“格言佳句”中不能自拔,提出要带走回去细看,萧睿无奈只得点头答应。
出乎萧睿意外的是,杜甫不仅回去后仔细阅读了,还重新将这些杂乱无章的“格言”誉写了一遍,分门别类地整理好,分成“修性”、“立身”、“处世”、“治世”、“明智”、“行事”六篇,装订成手抄册。
更出乎萧睿意外的是,杜甫在整理完大唐萧睿版《菜根谭》之后,去参加了一个长安士子的聚会和饮宴。在宴会上当着很多长安士子和名流的面,如贺知章、王维、高适、岑参等人,杜甫郑重推出了萧睿的《菜根谭记》。
据说,当时岑参和高适两位边塞诗人,读之放声高歌,久久不能自已;而贺知章则更是狂放地点评说,“真乃惊天地、泣鬼神之作也”。最夸张的是王维,他在宴会上从头至尾将《菜根谭记》草草翻看了一遍,这个一向沉稳有度的大唐名士竟然当着一众士子的面,放声痛哭起来,任凭众人怎么劝都劝不住。
没有人知道,《菜根谭记》中有一段话,正是击中了王维内心中的一道软肋。他一直处在郁郁寡欢的状态中,是因为他活得很苦很累。想要活得更高的官职,但却又不肯放弃文士的高雅气节,去行那溜须逢迎之事,所以他也一直不得皇帝重用。长期的郁积,如今读了这一段云淡风轻的话突然豁然开朗----这哭,其实不过是一种尽情的发泄罢了。
《菜根谭记》在最短的时间里,在长安士林中风行开去,各种各样的手抄本开始泛滥。最后,在盛王李琦的“关注”下,萧睿不得不同意由盛王府组织将手抄本的《菜根谭记》印成书册。
一时间,长安士子们几乎人人都能背诵几句《菜根谭记》里的名人名言,引以为人生警言。如果说萧睿机缘巧合参加了几次贵族间的饮宴,传出了不小的才名,但说实话,那并不能得到天下士子的承认和认同。而如今不同了,《菜根谭记》如同滚滚清泉一般流淌过云集长安的士子心田,读着这些妙语禅机充满哲理和大智慧的语句,没有一个士子再去怀疑萧睿的才气和博大胸襟。
至此,萧睿的名望在士林中到达了一个顶峰,隐隐有超越贺知章和王维之势。从今尔后,酒徒萧睿一跃被堪称圣贤转世的才子酒徒所替代,众多年轻士子开始将萧睿引为人生偶像。不多时,长安城中兴起了一股模仿萧睿举止作风的狂潮。
面对这些,萧睿只能在心里暗道惭愧惭愧真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