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睿一怔,这凸起在山壁间的平台之后,竟然是一个幽深垂直向下人工开凿出来的坑穴,长宽相等,约有数米大小,坑穴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稻草垫子。达仁俯身用木棍翘起垫子,一股子骚臭浓烈的酒气冲天而起。
萧睿还好些,公孙召和令狐冲羽都一起掩住口鼻,皱了皱眉。
萧睿忍着冲天酒气对于鼻子的冲击,向这坑穴里打量着,只见深约5米左右的深坑其实就是一个天然的酒窖,里面全是浓稠的近乎青黑色的酒液,这是不知道多少年沉积下来的酒母原浆,而酒液下则是一层厚厚的酒糟。坑穴靠近山壁的一侧有一道小槽,槽口处正淅淅沥沥的流淌着山泉水,不断滴入坑穴中。而绕过平台走向而另一侧,坑穴的底部被人开凿了一个圆形的孔洞,用竹管接了出来,竹管处正用木塞紧紧的堵住。
一边听达仁说着人酿酒的一些基本方法,一边沉吟着打量着人的天然酒窖,萧睿渐渐明白了人这种严重与酿酒原理不相符的奇怪的酿酒路子。
严格说起来,这不是酿酒,而是“糟酒”。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人的祖先意外发现,储存在山壁坑穴中的粮食因为山泉水的浸湿而发霉变质,最终流淌出一种可以饮用的奇妙液体。于是,这原本储存粮食的坑穴就变成了天然的酒窖,一边是山泉水的渗入,一边是可以流淌出的美酒竹管。千百年来,人只需要定期往这天然酒窖里放些发霉地粮食,然后就可以坐等土酒析出了。
天!这种简单到不能再简单,没有一点技术含量的原始酿酒法子,竟然析出如此烈酒,实在是让萧睿感到匪夷所思。他百思不得其解,想来想去,直觉头昏脑胀索性也不再“研究”了。或许。是天长日久,这天然的酒窖里存储了酒精含量惊人的酒母,虽然经过了山泉水的溶解和分析,得到的仍然是令人咂舌的烈酒。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啊!萧睿自嘲地叹了口气。最终也确定,这种酒无法复制,大概永远只能属于野蛮的人了。
太阳终于完全沉了下去。
姆玛山寨里燃起了无数的火把,人们放开心胸在首领达仁的带领下,用烤肉和自酿地土酒来款待这来自长安的贵人一行。寨子外面的300御林军也被人迎进了寨子里。寨子用来祭祖的“圣殿”广场上,一堆堆篝火噼啪噼啪的燃烧着,烤肉地香气以及那浓烈带着骚臭的酒气混合在一起,弥漫在沉沉的夜色里。
人天性好客豪爽,确定了这是一群友善的大唐人,还要继续送给他们粮食和盐巴,人们盛情款待着。但这300御林军士卒都是京师御林军中精选出来的骨干精英分子。负有保护钦差大人的重任,虽然人殷勤地劝酒。士卒们在喝了几口酒之后也纷纷婉言谢绝,只是用人惯用的匕首切割着烤肉。填饱肚腹之后,士卒们便静静地趺坐在地上。保持着大唐精锐军人所应有地警惕和警觉。
萧睿与达仁还有人寨子里其他几个有地位有话语权的长老团团围坐在篝火周围,观赏着人女子跳起了专用迎接贵客地火把舞。这些肤色黝黑体态丰满且有力量的人女子扭腰摆臀。双脚交替跳跃,手中地火把上火光呼呼摇曳作响,倒是别有一番异族的风情。
萧睿笑吟吟地看着。偶尔与达仁说上几句。达仁目下已经知道。萧睿不仅是大唐皇帝派往南诏地钦差。还是戎州将来地父母官。能跟这位戎州地官长坐在一起饮酒吃肉。达仁和几个人长老们感到异样地兴奋和荣宠。
毕竟。就算是人部落联盟地大首领那沙。去戎州拜见官府首脑。也不是说见就能见到地。可如今这大唐朝廷地大人物就活生生地坐在自己跟前。而且还没有一点官威和架子。
朗月当空。
正当欢乐地气氛笼罩着整个寨子地时候。突然。一个名叫那刃地人汉子伏在地上侧耳倾听着。良久。他面色一变。匆匆打着火把冲上了寨子地城墙。远远向西南望去。隐隐见西南方向通往爨区地栈道上。漫天地尘沙裹卷着清冷地月光。似是黑压压地狼群向寨子这边涌来。
不好!又是那可恶地爨人强盗!那刃狠狠地跺了跺脚。从腰间抽出斑驳地牛角号。仰天吹了起来。呜呜咽咽地牛角号声在夜空中飘荡着。喧哗地寨子里顿时安静下来。旋即。在达仁等人首领地呵斥号令下。人汉子们放弃手中地酒肉。手持弓箭和火把。跺脚吼叫着冲上了城墙。
令狐冲羽面色陡然一变。指挥着30名士卒原地围成了一个保护圈。手持长枪和戈矛。将萧睿团团保护在其中。萧睿皱了皱眉。“冲羽。不要乱。随我上城墙上看看。”
月光如华。月光下,奔腾的马蹄声如雷。
达仁老朽的脸上一片煞白,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刃,那刃,召集所有战士弓箭准备,竟然,竟然是爨人的骑兵!”
轰隆隆!
黑压压的爨人骑兵队伍足足有千人,黑色的藤甲,手中挥舞着锋利的弯刀。当头一个粗犷的爨人将领手中的弯刀一挥,在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寒光,一阵轻微的骚乱过后,爨人骑兵迅速列成阵型,在距离城墙数十米外的空地上列队完毕。
爨人骑兵无语而肃立。单手持着马缰,而另一手中的弯刀全部高举在空中,黑色藤甲隐在沉沉夜幕中,只有那如林的弯刀锋芒寒光四射。
“达仁长老,这是怎么回事?”萧睿眉头越加的深皱。
“萧大人。达仁也纳闷地紧。往日里,我们寨子虽有爨人强盗前来劫掠,但都是小股的马贼,可现在可是爨人的骑兵啊!难道,爨人军队想要攻占我们的寨子?”达仁忧心忡忡地回头道。
萧睿长出了一口气,低低问道,“达仁长老,你们是准备?”
达仁苍老黝黑的脸颊一片肃然。咬了咬牙,“萧大人,你们既然在我们寨子里做客,就受我们人的保护。如果爨人想要攻占我们的寨子。说不得,我们要跟他们死拼到底。哼,爨人想要攻占我们的寨子,我们手里地弓箭绝不答应!”
萧睿勉强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他注视着寨子外面那列队肃然而立杀气腾腾的爨人骑兵方队,心里被揪得紧紧的。
人虽然骁勇,但姆玛山寨是个很小的人部落,除去老弱妇孺能战斗地顶多也就是500人,可城外却有一支看上去战斗力颇为强悍的正规骑兵。正规军对民兵,且装备数量远远占优,这仗还怎么打?
令狐冲羽一个箭步窜了过来。“大人,属下率这300士卒打开寨门保护大人突出去……”
萧睿还没有回话。人汉子那刃手中弓箭的弓弦沧浪一声作响,他生硬而冷冷道。“贵人,敌人当前。我们的寨门不能打开!”
令狐冲羽怒视了那刃一眼,手中的宝剑唰地一声出鞘。“此地非常危险,大人,我们走!”
那刃毫不畏惧地冷笑着,抬起手中地弓箭慢慢拉起,瞄准了令狐冲羽。
“那刃!放肆!”达仁跺了跺脚,“岂能对萧大人无礼!”
那刃咬了咬牙,萧睿看到他嘴唇上已经咬出了红红的血迹。萧睿摆了摆手,“冲羽,稍安勿躁。达仁长老,你先问问这爨人骑兵,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达仁无语地转过头去,苍老的头颅探出城墙去,周遭人的火把将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映照的有些阴森狰狞,他嘶哑的声音吼了起来,“可恶地爨人,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爨人骑兵的将领,仰天狂笑着,打马过来,朗声喊道,“姆玛山寨地人兄弟,我们爨人与人向来是兄弟之族……只要你们将寨子里的唐人官员交出,我等即刻退走,绝不侵犯姆玛山寨地一草一木。否则,英勇无敌的爨人勇士将踏平姆玛山寨,杀光你们地战士,抢走你们的女人和粮食!”
萧睿倒吸一口凉气,冲自己来地?令狐冲羽面色陡然一变,赶紧带着几个御林军士卒将萧睿护在其中,缓缓向城墙下退去。
城墙上的人包括达仁在内,都呆在了那里。他们没有想到,这些爨人骑兵竟然是冲萧睿等人来的。一个人的长老犹豫了一下,扫了一眼缓缓退下去的萧睿等人,低低伏在达仁耳边道,“大长老,为了寨子的安全,我们……”
达仁还没有完全醒过神来,但站在他身后的那刃闻言却不满地狠狠跺了跺脚,“达赤长老,这些唐人是我们寨子的客人,我们怎么能把客人交给那些凶狠的爨人强盗?难道,我们为了自己,就可以出卖人的朋友吗?不,不能,我们不能这样!”
“对,那刃说得对,我们人没有贪生怕死的懦夫----我的战士们,拿起你们的弓箭和长矛,保护我们的寨子和人的客人!”达仁苍老的脸上涨红起来,他挥动着自己手中那根黝黑的木棍,身子晃动在夜空当中,老迈嘶哑的声音在城头上激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