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凡尔纳出乎意料的举动,霎时整个死亡室的空气仿佛被抽空一般,陷入难言的死寂,连邓不利多也是神情一滞,魔杖停顿在半空之中。
乓!
冰层迸裂的声响乍起,刹那间好似又再度推动了时间的流转,紧接着室内至高点也传来了一声怒吼──
“凡尔纳.凯德蒙,你在干什么!”
闻声,凡尔纳身形一僵,他认出了那是尼可.勒梅的声音,这是对方第一次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对他怒斥,这使他下意识地将魔杖指向弗雷斯克。但是,当他的目光扫到魔法石后,却又忍不住迟疑了……
同时,桎梏弗雷斯克的冰霜开始发出细密的脆响,蛛网般的纹路遍布冰面的上下,而其中的弗雷斯克恍若也隐约勾起了唇角,像是在嘲讽凡尔纳的软弱。
“动手!”尼可.勒梅再度吼道。
凡尔纳身体一颤,一道细微堪比火花的魔法,从他的魔杖尖端迸射而出,闪电惊虹间击中了弗雷斯克,伴随着无数冰棱四下飞溅,雨落在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弗雷斯克的身躯也不由自主地向后飞起──
最后撞上了垂落的帷幕,须臾间被那破烂的黑纱包裹、吞噬……
隔着纱幕,朦胧间弗雷斯克举起了魔法石,似乎还想还击,随后却又苦笑着放下。
帷幔彼岸内,弗雷斯克低头俯视着掌中的魔法石,那妖异的色彩倒映在他的瞳膜上,而他眼里的红光则逐渐黯淡。最终,他也放下了魔法石,任由它坠落永无止尽的虚无……
他望着空无一物的手心,凝视着其中恒亘交错的掌纹,这些号称世界上永远不会有人相同的纹路,却曾在四百五十一年前,长在另一个男人的手上──
他的“父亲”,他曾经最敬爱的男人、他曾经最憎恨的男人!
然而,无论情感怎么改变,如今的他,却突然回忆起了原本早该消逝在记忆中的一幕──在他刚“诞生”的那一段日子、他最懵懂的时刻,他曾用无比孺慕的眼神注视着对方的掌纹,那代表着两人是如此亲近的象征,而这象征,即使是两者一模一样的长相也比不上。
因为,从烧瓶(flask)中诞生后,他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最温暖的床,就是在对方的掌心上。
那个人就是这样看着我吗?
当时,他是否有笑过呢?
弗雷斯克凝望着手心,持续飘浮着往后飞。随后,宛如有数不清的手臂缓缓承接住了他,一阵温暖直袭心头,让他满足的叹了口气。接着,此起彼伏的温柔呢喃在四周呼唤起来,像是在述说最美好的梦已经编织完毕,就等着他阖上眼睛,到梦境中享受那温存。
好温暖啊……就像是那个人的手掌……
真是太好了……
我又能睡了……
弗雷斯克缓缓闭起双眸,就在即将睡去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他创造的“家人”──毕弗隆斯,还有特斯海姆一族的所有人。
虽然我输了,但幸好也留了退路,他们一定还是能过得很好吧,只是换到了德国,我和那个人最爱的国家。
弗雷斯克完全阖上了眼,微微一笑,就像作了个好梦的孩子。
帕拉塞尔苏斯啊,你说过我不是人类,只是用肮脏的材料,所制造出来的炼金产物而已,这身分曾让我无比痛恨,但现在想想那又如何呢?
我比你更了解什么叫作人。
因为──
我爱家人更胜爱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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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尔纳注视着逐渐停止摇晃的帷幔,神色木然不动,唯有原本挺直的腰杆微颓了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感到肩膀一沉,温暖的感觉浸透了布袍,钻入他的心胸。他回头一看,只见一张枯瘦的手掌正按在他的肩上。
凡尔纳又转回头盯着帷幕,沙哑道:“对不起,邓不利多。”
“我没有怪你,凡尔纳。”邓不利多温和的声音从后方传了过来,按着凡尔纳的手也微微施力,像是要用自己的坚定,来击碎对方心底的迷茫,“走吧,这片破布没什么好看的。”
凡尔纳没有转过身来。
“孩子,不要害怕回头……因为‘前方’只在你脸面对的方向。”接着,邓不利多发出鼓励般的笑声,就像是在激励跌倒的孩子重新站起。
“尤其,我想你也该回头看看上方,毕竟……让一个老人家招那么久手,可是会累的。”
凡尔纳一怔,蓦然回首,只见室内层层石阶的高处,一个老人正微笑挥着手──那是尼可.勒梅!
“该回家了,凡尔纳。”尼可.勒梅笑道。
此时,尽管尼可.勒梅的身边围绕着一群,有部长福吉、有一众贵族、有诸多刚赶来的傲罗和打击手,还有沃顿教授等人,但凡尔纳眼中却只有那个正欢快而笑的老者。
凡尔纳缓缓睁大眼睛,最后也举起手挥了挥,摇了摇头,朝着邓不利多洒然一笑:“看勒梅导师的模样,我应该是不会受到处罚了。”
邓不利多抚着银白长须,呵呵笑道:“当学生的,被老师打几下手心也是很正常的。”
“你不懂,一般老师打学生用的是木棍藤条,但教炼金术的老师,却不知道会拿什么恐怖的玩意。”凡尔纳苦着脸道。
“哦哦,放心吧,我会请尼可留一只手,让你下学期上课还能拿粉笔的!”
两人说笑间,却没再回头去望那面帷幕,沿着石阶而上,直到最上一层。沃顿教授对凡尔纳笑了笑,松开原本扶着尼可.勒梅的手,任由凡尔纳接替搀扶。
之后,一行人也没向福吉和贵族们打招呼,就那么穿过重重人群,朝着门口走去。可是就在即将踏出死亡室时,凡尔纳却又再度回过头,看着下方的帷幕,微微一躬身,为了自己曾经的学生,以及尊敬的对手弗雷斯克.特斯海姆。
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对于弗雷斯克有种莫名的理解。
特斯海姆,绝大部分人甚至包含尼可.勒梅,在知道弗雷斯克对帕拉塞尔苏斯,也就是菲利普斯.冯.霍恩海姆的仇视后,都会认为这姓氏意味着“真实的海姆”的意思,阐述着身为何蒙库鲁兹,兼复制人的弗雷斯克,想要替代对方成为本尊的野心。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在德语中“海姆”有着“家庭”的意思,所以特斯海姆,其实应该指的是──
真正的家!
目送着尼可.勒梅等人离去的背影,福吉的脸上掠过一丝恼怒,似乎在暗恨他们的不告而别太过失礼。倒是福吉身旁的特林布先生却松了口气,他原先当众表示要在尼可.勒梅毁去魔法石后,找凡尔纳“好好谈谈”,但如今却对凡尔纳忘了这件事,而感到庆幸不已。
“我们也走吧……”福吉睨了身旁的傲罗和打击手们一眼,“今天的事列入最高机密,我不想在明天的预言家日报上看到任何相关消息。”
说完,福吉便当先走了出去,如今的他甚至没有和一众贵族寒暄的心情。
看到福吉失礼的举动,在场的贵族们少见的没有不满,历经了这场劫难,现在的他们只想回到家中好好的休息一下,或是陪一陪家人。
众人三三两两的离去,最后死亡室中只剩下腿部受伤的马尔福先生,他傲慢而矜持地拒绝了其他人搀扶的好意,停驻在原地不肯动。而旁人也好似理解他贵族式的骄傲,在被婉拒后便先行离开,好意的留下空间,让马尔福先生能不失尊严的独自跛行前进。
然而,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是,就在马尔福先生发现死亡室中只剩他一人时,他竟然瞬间改变了行走的姿态,矫健的跃下数层石阶,朝着石台居高临下的一甩魔杖,接着就见一团紫黑色的血液凌空飞向了他,被他收入了一个玻璃小瓶中。
马尔福先生注视着瓶中之血,片刻才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喃喃道:“好险,份量足够。否则,主……”
说到这,他面色一变,用力摇了摇头,将瓶子收入怀中,重新登上最高阶处,调整了一下走路的姿态,一拐拐地步出了死亡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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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一路上,尼可.勒梅把平日的威严抛得远远的,滔滔不绝地讲着话,嘻笑怒骂,表情比平日丰富了许多,好像想把憋了六百多年的脾气一次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