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弟可是来羞辱为兄的么,嗯?”
天家子弟都早熟,李贤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虽被李显的话气得眼冒金星,然则李贤却并未就此暴跳如雷地大发作一番,而是默默了良久之后,长出了口气,黑着脸,寒声问了一句道。
“六哥误会了,小弟安敢如此,小弟此来,但有数言,或许于六哥略有帮衬。♀”
面对着李贤的冷眼,李显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缓缓地开口解说了一番,一张稚气的小脸上满是肃然之色。
“哦?”李贤虽仅比李显大两岁,可在朝在野的名气却不知比李显高出了多少倍,向以聪慧过人而著称的李贤自是瞧不起李显的平庸,往日里就没少呵斥李显的无能,这会儿冷不丁地听李显说能帮到自己,不由地便愣住了,轻噫了一声,满脸子诧异地打量了李显一番,眼神复杂至极,既有惊奇,又有疑惑,还有着几分的不解与羞恼,沉吟了良久之后,这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来:“讲!”
得,又一个起了疑心的!对于李贤的疑心,李显自是早有预计,却也并不感到奇怪,本来么,一个平庸无比之辈突然间变得口齿伶俐,哪可能会不引起旁人的怀疑,别说李贤这等聪慧过人之辈了,便是李显房里的侍候丫环们都已看出了李显的不对劲。
若是可能,李显满心不愿来上这么个急剧的大转性,奈何形势逼人之下,李显纵使不想变也得硬着头皮变了,只因若不能巧借李贤之势阻止住上官仪的横死,接下来可就轮到所谓的“二圣临朝”了——李显记得很清楚,德麟二年正月初九,强逼高宗下诏允其临朝听政,次日,新年过后的第一次朝会,武媚娘不顾自己月子尚未做完,携灭上官仪满门之威风,临朝理政,堂而皇之地与高宗合称“二圣”,自此后,朝廷大小事宜渐被其所掌控,这段理政的经历为其日后篡位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故此,只消李显不想延续日后那等悲惨命运的话,就必须在上官仪一事上做出强硬的反击,一来是打乱武媚娘的整体布局,二来也是为高宗找一个可反击的支撑点,至于此事究竟能不能成,很大的关键便在李贤的身上,而这便是李显来此游说李贤的根由之所在。♀
讲自然是要好生讲讲的,只是这些话都是机密事儿,又怎能当着下人们的面敞开了来说,李显左顾右盼地暗示了片刻,奈何李贤始终就不曾反应过来,闹得李显郁闷得够呛,无奈之下,只好笑呵呵地打岔道:“六哥,您这府上下人都调教得不错,啧啧,一个个龙精虎猛地,可把小弟给羡慕坏了,唉,就小弟府上那帮蠢材,怎么教都教不会,纯粹就一帮子扶不上墙的烂泥,惭愧,惭愧。”
“哦?哈哈哈,七弟又说笑了,不过这笑话为兄倒是喜欢得紧,好,尔等可都听见了,周王殿下既是赞许尔等,那孤可就吝啬不得了,都去账房领赏,每人五百文,放半日假,下去罢。”李贤本性聪慧,一听李显顾左右而言其他,立马就反应了过来,哈哈大笑地鼓起了掌来,借着赏赐的名义,将侍候在厅堂上下的仆人们全都打发了出去。
这时节的五百文虽比不得开唐之初那等购买力,可也不是个小数目字,一众仆人们一年辛苦到头都未必能存得下如此多钱,这一听如此厚赏,哪有不兴奋异常的,一个个紧赶着谢过了两位王爷,急匆匆地便挤挨着向账房跑了去,偌大的厅堂上下瞬间便就此清静了下来,唯剩小哥两个相对而坐。
“七弟有何要说的便敞开了说好了,为兄听着便是了。”待得一众仆人退下之后,李贤眯缝着眼打量了李显一番,这才语气平淡地出言催促了一句道。
“好说,六哥饱读史书,小弟素来敬仰得很,却不知六哥可知吕雉之典故否?”李显微微一笑,倒也没再故作姿态,只是面色平静地提出了个问题。
“你……”李贤自幼向学,于史书自是精通得很,又如何会不知汉初吕后乱政之史实,这一听李显提到此事,面色瞬间便难看了起来,手指着李显,似欲呵斥,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强忍了下来,只是黑着脸,死盯着李显不放,一股子勃然怒气将将欲发,良久之后,咬着牙,冷声道:“七弟好大的胆子,竟敢将母后比作吕雉,莫非不怕为兄出首么,嗯?”
“六哥会么?”面对着李贤的黑脸,李显只是满不在乎地耸了下肩头,反问了一句,也不待李贤回答,自顾自地往下说道:“似这等损人损己之事,纵使愚笨如小弟,也不屑为之,况乎贤明如六哥者。”
李显此言一出,李贤再次沉默了下来,唯有脸色却愈发难看了起来,黑一阵、红一阵地变幻个不停,眼神中时不时有精芒在闪烁个不停,忧心之色几不加丝毫的掩饰——李贤自幼便以聪慧而深得高宗的宠爱,然,却素不得武后的欢心,更因着宫中每每谣传李贤乃是武后的姐姐韩国夫人武顺所生,是时不满十岁的李贤盛气之下,竟跑去责问武后,由是,深为武后所恶,往日里便常借小事训斥李贤,母子间的感情可谓是淡泊到了极点,此番李贤即将被赶去就藩,背后的操纵者就是武后,有了如此这般的种种心结在,李贤对于武后这个母亲自不会有丝毫的好感,只不过在没弄清李显的来意之前,李贤却也不愿表明自己的态度,沉默便成了其无奈之下的最佳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