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华马车是来得快去得快,映弦却也忘得快。没过一会儿,话头又重新粘在了西鉴的风土特产上。映弦跟着小宁子和蕙衣进进出出好几家店,却只看不买。从一家五色斑斓的绢行出来时,映弦说道:“有一件事,在公主府我一直不敢问。现在可得问问你们。”
“什么事?”
“我见公主只是穿白……是因为驸马的缘故么?”
蕙衣道:“公主是不太喜欢大红大绿,但从前偶尔也会一穿。不过,自从驸马病逝后,我们确实没见过她穿鲜艳颜色的了。”
“驸马究竟是得什么病去世的?”
“这个……御医说他是抑郁成疾,以致气血不顺,肿疡而亡。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唉,驸马去世时样子很可怜……至于为什么会抑郁成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却一直想不通。”
映弦追问道:“为什么想不通?“
“驸马和公主,在我们眼里,那是没有更般配的一对了。婚前婚后一直感情深笃,而且又衣食无忧,我实在想不出驸马有什么……有什么好抑郁的。”
“嗯……那驸马到底是什么人呢?”
“驸马是礼部尚书岳大人的儿子,叫做岳青澜。在世时也是西鉴第一才子……大概也就算是咱们郁国第一才子。关于他的趣事儿,那是说三天也说不完。就这么个神仙般的人物,却青春短命,实在是可怜了公主。”蕙衣已有些哽咽。
映弦心中叹道:既然是郁国第一才子,想必公主定是再珍爱不过了。他这么一走,公主就成了寡妇。也难怪她现在……现在那个样。
小宁子忽道:“可别再提这些让人不高兴的事儿。生生死死,疾病伤残,还不都是天命。既然不能改变结果,也只能学着看开了。”
三人默然不语,走啊走又走到了兰禧大街的一个岔路口。转过弯,却见到一群人簇拥在一个不知什么摊子面前,摩肩擦踵指指点点好不热闹。
映弦走近几步详看。原来是摆了一个五尺见方的字摊儿,后面耸立一排折叠屏风,前前后后桌里桌外挂放了多幅字帖。往来挑选购买字帖的人络绎不绝。摊主却是一位文士打扮的年轻人。端坐在字摊西边,行云流水般地收钱找钱,一言也不发。字摊醒目处明码标价写道:“大幅五两,中幅三两,小幅二两,条幅、对联一两,扇子、斗方五钱。”映弦望之咂舌道:“乖乖,这价格!怕是比得上大内高手了吧!这么贵还这么多人来买?这人到底什么来历?”
小宁子说道:“姑娘也把他忘了吗?这是才子费正啊。别看他年纪轻轻,成名很早,在西鉴书法界也算远近闻名了。”
“哦?他是写什么的?”
“据说写得最好的是草书,当年一副临摹的《古诗四帖》轰动了全京城,说什么张旭在世。各大书家都把他夸的啊——不过咱是外行也听不懂。他在东市摆摊已经好几年了。银子怕是赚得有一屋子了。”
“哦?如此才华,怎不去皇宫、书院入职?怎么也比在街头卖字体面吧?”
蕙衣接口道:“谁知道呢?有人说是他清高自诩,不肯讨好权贵;也有人说他那字张牙舞爪,不过迎合了世俗口味,甚至带坏了整个京都的书风。俗话说多誉者亦多毁。里面的虚虚实实怕也没几人看得清。”
映弦好奇心大起,便走到字摊儿跟前,一幅挨一幅览过。却发现那草体虽然也貌似飞鸟惊蛇,但并没什么扎实根基,多是故作任性狂放罢了,疑道:“这也算是好字吗?”
正在收钱的费正听到此话,抬头望向映弦,神色倨傲地道:“你如想买字,还请排队。”
“阁下的字帖出价太贵,我可买不起。不过,我能不能只买几个字?你便现在写给我如何?”
费正双手抱胸道:“现场卖字有失风雅,在下从不为之。如果你想找我题扇,明日来取便是。”旁边又有人向映弦起哄道:“丫头大言不惭,你会写么?”
映弦微微一笑,说道:“那借你笔墨,我来写个字如何?”却见字摊上并无可用的文房四宝,向周围人询问才借得一副。也不管费正反应,便从容自若地在纸上写下一个楷体的“永”,问费正道:“你觉得我这个‘永’字写得怎样?”
费正瞟了一眼,说道:“这是京都,姑娘是真不知避讳呢,还是故意为之?”
映弦愣了愣,旋即笑道:“费先生提醒得是。这皇上的名号倒不能马马虎虎就写。不过单单论字,你有何见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