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川竹雨,风致清灵,春林澹澹,喧寰已在万里之遥。
时舆图,圆润而张扬的线条在羊皮纸上连绵起伏。围廓住的,是一片辽阔丰饶的疆土。自古以来,这里分合更替、战乱频仍。无数惊心动魄、可歌可泣的故事在山脉河流、高丘深林、大城小邑间诞生与流传。至映弦所处之世,各方豪强或凭勇武,或倚才智,吞疆固壤,天下裂为九国,彼此间纷争无已。又有三夷分据东北、西北与西南,与中土对峙百余年,至今未有定论。
“要说当世国力执牛耳者,非孔国莫属。”际言先生声线沉稳,一开口便有古阁老人梳理掌故的沧桑韵味。骨节分明的手指触于南方呈长圆形的一块疆域,道:“孔国虽然建国不算太久,但凭借两面临海、土地广袤的优势,今日已呈霸主之势。钱粮、兵马最为雄厚不说,民生经营,别人更是难以望其项背。”
“既然孔国这么强大,怎么又没能进一步扩张?”
“孔国西南的疆土,实则也是当年一步步吞并而得来的。不过如今各国相互结盟制衡,牵一发而动全身,国君钟远骜虽是强人,也不敢轻易冒进。”
司徒素道:“我听说孔国因为政制开明,吸引了各国英才纷纷前往投靠。边境部族,也无不仰仗其力存于乱世,而不致被其他强国所灭。”
“政制开明?这是什么意思?”映弦又问道。
际言先生道:“所谓政制开明,多半是自许之词罢了。老夫虽到过孔国,却因种种缘由只停留了几日,未能详加考察。姑娘的问题,我却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回答。”
“哦,没关系,先生继续吧。”
“孔国实力虽强,也少不了盟友相助。”际言先生手指移往孔国东北,“别看这熙国疆土不大,但是开化较早,物产丰富,历来人文兴盛,百姓安居乐业。其实,孔国的开国国君本就是熙国旧民,是从熙国南渡到孔国的。所以两国可谓一脉相承,同气连枝。当然,时过境迁,如今熙国什么事都以孔国马首是瞻。”
司徒素颔首轻叹道:“孔熙两国,向来为父皇所忌,怕是迟早都会打上一仗。只是幸好中间尚隔着郦国、曲国等,孔国也算是鞭长莫及。”
从时舆图上看,郦国南临郁国,而曲国又在郦国之南,二者河网密布,疆域皆不过孔国的三分之一,也俱不及郁国。
“说到这曲国,如今却算是个最混乱的国度。”际言先生无奈地摇了摇头。
“哦?怎么个混乱?”
“曲国盛产黄金,本是富庶渊薮,为天下争夺之要津。只是国内朝廷式微,国君已被架空。王、虞、尚、郑四大家族一直内斗,而各国又不愿见到曲国为他国所吞并,所以轮番发兵支持不同的家族,实际上却是为自己牟取私利。曲国目前形势极为动荡,随时都可能发生惊天暴乱。”
映弦记起映雪讲述的平徐之战,便问:“我知道十多年前曲国曾与耿国夹攻郦国,最后被郦国以围魏救赵之计化解,想必曲国与耿国渊源不浅。”
“映弦姑娘说的可是平徐之战?”
“正是。”
“平徐之战前,郦国尚与……尚与郁国结盟,经此一役,关系破灭再未恢复。其实在项国时期,郦国曾多次派遣使者来项,两国文化交流颇为频繁。之后项国为郁国取代,郦国也有了新的国君,郦郁关系便发生了变化。盟约破了又立、立了又破。呵呵,这国家关系变更,本也不是以信义为本。”
际言先生说到这儿,归座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茶香弥散,窗外雨声渐渐促急。从屋檐垂下一挂珠帘,风吹之下,携着寒意一缕缕飘进屋内,沾湿了窗台。几片纤长竹叶,也悠悠飞入,无声落于琴弦之上,兀自泛着青碧的水光。
“便说这曲国,”际言先生的声音多了一丝冷峻:“虽然当年听了耿国的话,但两国也不是什么真正的盟友,不过是利益使然罢了。最后自己没得到好处,却让耿国占了平徐城,还害得郁国忠臣枉死。”
听到此话,映弦的心不由一抽,垂首盯着杯中香茗。茶水盈盈,如一汪流动的绿玉,渐渐地,泛起了细碎的泡沫,变得越来越浑浊。倏尔似有一朵朵火焰在水中流烁。接着是一幅幅烟尘滚滚、血染闾巷的画面,也在杯中次第浮露。映弦惊恍不已。
“这么说来,耿国也该是个强国了?”映弦急忙收束心神,抬起头,盯着地图上郁国西北的一片疆域说道。
际言先生道:“要说耿国,在三四十年前确为强国。当时能与孔国抗衡者,大概也便只有它了。只是后来耿国国内发生政变,导致元气大伤,实力早不如从前了。不过,耿国国君薛凛倒是不忘昔日辉煌,如今厉兵秣马,也是想重振当年雄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