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宝锁并非简单意义上的寻宝探测器。它对金银珠宝几乎没有反应,只有接近某种特殊锁扣配件,或者对其自身有用珍宝的时候,才会释放出强烈的热感。
沿着这股热能的方向指引,杨天鸿抬起头,目光越过孟雄、孟奇父子两人中间的缝隙,落到了远处门房敞开的厅堂内部。在那里,黑色沉香木制成的案几上,摆着一块三尺多高的珊瑚。此物通体呈大红色,蔓生的枝岔向上伸展,仿佛一团被法术牢牢固定的异样火焰。
楚国临海,珊瑚这种东西很常见。在海边渔村里,经常可以看到用珊瑚当做玩具打闹的孩童。不过,孩童把玩的珊瑚都是小块零碎,谈不上什么造型,颜色也多为灰白。一般来说,尺把高度的珊瑚就可以成为商品,售价也颇为昂贵。尤其是通体鲜红的珊瑚,由于生长位置处于深海,采集不易,加之体型巨大,用价比黄金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以孟家这种巨富而言,类似的珊瑚最多只能算是奇物,算不得珍物。当然,其价值,更是远远不及一颗元气丹。
想到这里,杨天鸿收回目光,对着站在面前的孟氏父子微微一笑,拱手回礼:“孟先生好,您客气了。”
孟奇站在父亲身后略后的位置,脸上挂着笑意。他当然清楚元气丹的价值,也明白能够随随便便拿出一颗元气丹的人,不是显贵就是修士。无论攀上哪一种,对自己都有利无害。只不过,在这种场合,显然是父亲出面比自己更加合适。若是想要加深与杨天鸿之间的个人私交,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孟雄身穿一套茶色湖绸员外衫,头戴折角软帽,服侍花纹只是普通的松木。只有走到近前细细观看,才会发现所有花纹都是极细的银色丝线绣成,虽然豪奢,却并不显眼。
“时值盛夏,鄙舍荷花盛开,前日偶得大鱼,甚为鲜活。若是老夫一人独享,未免太过于奢靡。小儿无意间提起与杨公子乃是至交好友,想要相邀饮宴,老夫今日也打算宴客,于是二事并作一事。呵呵!正所谓:众乐陶陶,乃人生快事也。”
孟雄说话带上了许多文绉绉的字眼。也只是在这种特殊场合,他才会显示出自己的诗文功底。如果换了与其他商人之间的交流谈话,肯定就要直白浅显得多。
杨天鸿微笑着再次回礼,视线落到了站在孟雄身侧,,身穿儒生服饰,形貌不俗的两名客人身上。
孟雄侧身让开,先介绍左边那位须发花白,面带浅淡笑意,眉眼间隐隐有所倨傲的长者:“这位是我的好友,大楚国子监司业崔籍,字文清。”
崔籍,崔文清?
听到这里,杨天鸿微微动容,连忙整理衣冠,神情严肃,双手高举过头顶,朝着崔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国子监司业虽然只是六品官员,却相当于另外一个世界的清华、北大副院长。官职大小与否并不重要,在文人圈子里的影响力却非同小可。
崔籍有些意外,慢慢撸着胡须,皱起眉头,问:“我与你素不相识,只不过今日孟干城(孟雄,字干城)邀约赏荷鱼宴,这才得以相见。你并非学文之人,老夫区区一介文儒,何德何能值得你行此大礼?”
杨天鸿弯着腰,恭敬地回答:“我自幼父母皆亡,听府中老人们提起,先父在时,对文清先生之名很是崇拜,即便上阵领兵杀敌,随身行囊里也总会带上一本先生所著的《听涛文集》。”
崔籍的目光有些闪烁。看得出来,杨天鸿的回答让他很是意外,却很是受用:“哦!真有此事?”
杨天鸿认真点头道:“府中老人均为当年跟随先父的亲卫。世间之人欺瞒哄骗,为的,不外乎“名利”二字。他们若是欺骗于我,无可得名,也无可得利。何况,父亲留下的那本《听涛文集》还在,纸业通篇都是父亲当年留下的阅读心得与注解。先生若是不信,待我这就命人回府中取来,一看便知。”
这番话说得通俗直白,利害关系剖析深刻,不由得人不信,即便是崔籍自己,也微微点头,神情和目光都变得柔和,带有一丝快慰和骄傲。
杨天鸿很清楚如何恭维一个人。
文人与武将不同,他们更注重名声。杨府家中的确有崔籍所著的《听涛文集》这本书,但父亲是否看过?杨天鸿就不得而知。当然,杨大山和杨大海等老人从未说过骠骑将军上阵也要带书之类的话。以崔籍的名望,断然不会当众要求自己把旧书取来一观真假。即便事后提起,杨天鸿也有充足的时间提书做旧。
这也是一种赌博,赌得是人的心理,以及文人的骄傲本质。
旁边,另外一名身材比崔籍略矮,身材清瘦的中年人抚掌大笑:“骠骑将军文武双全,此事民间早有传说,如此看来,倒也非为虚假。文清兄,你那《听涛文集》从此可以名扬天下。说不定,本朝武将也会纷纷跟风,人手一本。”
孟雄连忙上前,指着此人,对杨天鸿介绍:“这是我多年好友,翰林院编修毕元,毕安常。”
杨天鸿侧身行礼,语气同样恭敬:“先生大名,天鸿已是久仰。”
毕元属于那种性格洒脱的人,他对杨天鸿的话感到好奇,抬起右手,指了指自己,不太相信,带有几分讥讽地问:“怎么,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虽然是翰林院编修,可是毕元的名望无论如何也不能与崔籍相比,有此一问也是正常。当下,站在院子里的几个人纷纷把目光投注到杨天鸿身上。尤其是崔籍,更是皱起眉头,锐利的目光在杨天鸿身上来回打量,仿佛他就是一个故作恭维的骗子。
“我怎敢欺骗先生?”
杨天鸿摇摇头,恭敬地回答:“天鸿乃是归元宗门下弟子,宗派里的各位师兄,来自各国州府。其中,有一位柴宁师兄来自北地燕国常宁府。他不止一次提起,常宁府地处偏僻,文风不盛,毕先生自幼家境贫寒,仍然刻苦研读。由于战乱,毕先生一家辗转来到我大楚,虽然参加科举,案卷填报仍然还是用的“燕国常宁”籍贯。荣登进士榜后,毕先生从未忘记过故国身份。此事在常宁当地人之间传为美谈,并非小子我刻意编造。”
听到这里,毕元脸上的讥讽之色渐渐消失,神情变得庄重而感慨。
“没想到故国旧地,仍然还有人记得我的名字。我早已入了大楚之籍,祖先之地的人却对我念念不忘。果然是亲不亲,家乡人啊!”
此话一出,再也没有人对杨天鸿抱有疑问。尤其是“归元宗”三个字,更使他身上平添了一层高贵神秘的光环。
修士,乃是方外之人。无论是谁,对于修士总有一种本能的亲近。
孟雄看见有些冷场,连忙招呼众人进入宴会厅:“来,来,来,诸位今日来此,是为了赏荷品鱼。杨公子天资聪颖,文清和安常两位先生也是儒道高人,与其站在这里,不如大家坐下来饮酒作诗,岂不美乎?”
……
酒宴就摆在荷花池旁边的长廊上。透过旁边敞开的房门,可以看见客厅案几上那颗硕大无比的红色珊瑚。
孟雄准备了十多条金色鲤鱼,每条都有两斤上下,鲜活无比,养在一个巨大的青瓷水缸里,来回游动。
各人面前都有一张黑漆食案,调料不外乎酱醋、茱萸、姜蒜之类。一名身穿短衫的庖厨从缸中捞起鲤鱼,刀光上下飞舞,鳞片一层层剥落下来。厨师手法极快,鱼鳞刚刚刮净,不取腮,不剖内脏,体表带有血丝的活鱼正在翻跳挣扎,就被递给旁边负责切片的另外一人。雪亮的刀光再次翻滚,一片片薄如蝉翼的鱼肉已经装盘摆好,如同朵朵盛开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