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哪里还能睡着呢?
………………
沈家。
沈管家走进来:“二少爷来了。”
沈洲正在慢条斯理地下一盘棋,按照棋书上摆出死棋,然后再拆招躲招,最终将棋走活。
“让他进来吧。”
顾青城走进茶室,就看见沈洲正在一个人下棋,右手边放着一杯茶香袅袅的茶。
他没有打扰到沈洲,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目光落在沈洲的棋盘上。
就这么一盘棋走下来,已经接近一个小时了,但是沈洲却能坐着纹丝不动,只偶尔停下来,端起茶杯喝两口茶,然后继续下,前面坐着的顾青城就仿佛是不存在。
顾青城的目光期限一直落在棋盘上,忽然听见极轻微的一个声响,耳朵动了动,不过,这个声音却并不是出自于正在下棋的沈洲手下。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顾青城的目光便一直落在了身后的一幅古董花鸟屏风上了。
又过了许久,一直到走完最后一步棋,沈洲又将棋盘上的棋子都看了一遍,才端着茶杯抬起头来,看向顾青城:“最近又去甘露寺看你妈妈了么?”
顾青城说:“没有。”
他心里明白,沈洲这个问题摆明了就是设了一个陷阱让他往里跳的,就算是能瞒得住玉明秀,但是瞒不住顾青城。
顾青城也一直都有派人在暗中保护着沈晚君。
沈洲说:“你妈妈很想你了,等到今天晚上,和你妈妈一起吃一次晚饭吧……哦,不行,今天晚上她还要和德罗博士沟通一下,明天晚上吧,我来安排。”
顾青城抬起眼帘,“她病好了么?”
“晚上是正常的,”沈洲说,“德罗博士已经进一步控制住了。”
顾青城没有拒绝,直接答应了下来:“好。”
顾青城在公司里还有要处理的事情,沈洲便没有留他吃午饭,等他离开之后,沈洲敲了敲桌面,“出来吧。”
从书房的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外国人。
德罗博士在木质沙发上坐下来,沈洲让沈管家给德罗博士看茶。
沈管家端上来一杯茶,便转身出去了。
德罗博士喜欢中国的茶文化,特别喜欢品茶。
沈洲问:“你觉得他的精神状态怎么样?”
一个外国人用极其地道的手势来拨去浮在杯口水面上的茶叶,看起来有点古怪。
德罗博士道:“看起来很正常,不管是眼神还是一些外在的表现,但是如果确定的话,我还是要做一些心理上的测试。”
沈洲点了点头:“尽快吧。”
德罗博士在离开之前,好像忽然间想到了什么,转过来说:“沈老爷,之前顾公子有来找过我一次。”
沈洲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什么时候?”
“有两三个月了吧,之后我便直接去了欧洲去做采样了,”德罗博士说,“他问我这种精神性障碍的遗传比率问题。”
沈洲皱了皱眉,“我知道了。”
………………
别墅区。
卧室柔软的大床上,杨拂晓动了动手臂,一层自然光覆在薄薄的眼皮上,睫毛缓缓地眨了两下,睁开了眼睛。
眼睛眯成一条细细的缝,外面的自然光照射进视网膜的同时,大脑尚且没有完全苏醒,杨拂晓已经从床上一下子坐了起来。
她好像做了一场梦,梦中她看见了许慕珩。
杨拂晓回过神来,才注意到,这间卧室,并不是在沈家的那一间,地面上铺着木质地板,墙面上挂着有两幅色彩鲜艳的装饰品画。
她发射性地摸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是一套黑色的棉质睡衣,长衣长裤,只不过是男士的,穿在身上有些宽大,不过在手腕和脚踝处,都十分细心的卷了起来。
她的婚纱挂着旁边的衣架上,长裙曳地,只不过裙摆处已经有些脏了,羽绒服折叠放在沙发上。
在短暂的半分钟内,杨拂晓已经将昨天婚礼之后的一切事情全都重新想了一遍,现在她出现在这里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顾青城拿给她的那枚戒指,和在记忆深处是吻合的。
而在熟睡的那个梦,许慕珩温柔低语,好像是梦也好像是真。
杨拂晓转身下了床,从羽绒服的外衣口袋里将戒指盒那张签单拿出来。
还在。
现在杨拂晓根本就没有时间概念,因为手机不在身边,只能看外面的天色来辨认时间,像是正午刚过,阳光已经快要被厚实的云层吞没掉了。
当杨拂晓在手掌心里拨动了一下这枚镶钻的戒指的时候,忽然间发现自己右手无名指上的婚戒不见了。
这枚戒指是昨天婚礼上,沈嘉攸给她戴上的,虽然只是走一走过场,沈嘉攸也说,当时戴上,如果婚礼之后不想戴,可以取下来。
房间里不冷,很暖和,杨拂晓拉开门走出去,来到走廊上,越发地觉得这个别墅是在哪里看到过,或者说,在她隐藏在脑海罅隙中的记忆,终于被剥离出来了。
一个越发清晰的念头在脑中成型,杨拂晓踩在木质地板上,下了楼,来到楼下,看见在白色沙发前面厚实的羊绒地毯,以及正在熊熊燃烧着火光的壁炉,杨拂晓一下子愣住了。
这个别墅,就是在三年前,许慕珩曾经带着她来到的那个别墅,里面的摆设都没有改变过。
杨拂晓的内心狂躁地跳了起来,她本以为是一个梦,但是现在展现在面前的,确确实实是和三年前的景象完全吻合了。
许慕珩没有死么?
杨拂晓握紧了手掌心,手指甲扣在掌心内,掐着都有点疼。
她明明将许慕珩面目全非残缺不全的遗体亲手推进火葬场的,然后亲手下葬的骨灰,可是现在……
从侧边的厨房里忽然传出来细微的声音,杨拂晓心中一动,便向厨房走过去,“慕珩?”
“许慕珩?”
门近在咫尺,杨拂晓将厨房门推开,里面并没有人。
刚才的声音好像是出现了幻觉。
在厨房门口转身的时候,杨拂晓的目光陡然一闪,落在一边白色的冰箱上,在上面贴着一张浅绿色的便利贴。
她没有片刻犹豫直接伸手将便利贴给撕了下来,上面是十分熟悉的字迹,是许慕珩的字迹,也可以说是顾青城的字迹,相差无几。
杨拂晓之前就是为了验证顾青城是否是许慕珩曾经验证过字迹,只不过就算是字迹有相似,也并不是不可能的,照着同样一本字帖练习,总能练得差不多。
便利贴上写着一行字:饭菜做好了,放微波炉热一下就可以了,我大约晚上八点钟回去,等我。
杨拂晓觉得自己的呼吸越发的急促了。
当时将顾青城和许慕珩区分开来的最终原因,就是截然相反的性格脾性,字体是可以练出来的,而合许慕珩曾经做出来的事情有相似也只能说是惊人的巧合,一直到现在……
在料理台上,果然放着一些吃的东西,用保鲜盒装着,一份蔬菜水果沙拉,一份糖醋排骨,还有一份板栗大盘鸡。
杨拂晓也确实是饿了,尽管现在没有胃口,纯粹只是腹中空无一物,她为了腹中胎儿,也要多吃一些东西。
她将菜放在微波炉中,然后插上了电饭煲。
在客厅内有一个电子时钟,杨拂晓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距离婚礼已经过去一天了,现在是下午三点。
杨拂晓走到别墅的门口,用手拉了两下门,发现从里面打不开,门是从外面反锁的。
她疑惑了一下,又走到别墅的窗口,窗户可以打开,不过窗户上安有防盗网。
杨拂晓四处看了看,没有网线也没有座机电话,甚至连电脑都没有,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心里这个古怪的念头,杨拂晓会认为自己现在是被人圈禁了。
不能和外界的人联系,不能出去,别墅区周围基本上没有什么人,她来到二楼,从窗户向外看去,看着前面不远处的小路上,驶过一辆白色的豪车。
这是一个治安很好的别墅区,从杨拂晓的角度,可以看见外面点缀着一些花园式的别墅,在空旷的天地里好像是一个小小的影子。
在走廊尽头有一间房还没有看过,杨拂晓走过去,拧了两下门把手,却打不开,门纹丝不动。
她摸了摸门框上方是否有备用钥匙,也没有。
刚准备放弃的时候,却在对面的一个房间门上看到了插着一串钥匙。
她走过去,将钥匙拔了下来,然后转过来,上面一共有五把钥匙,杨拂晓并没有抱着太大希望,上面的要是试到第三把的时候,没想到咔嚓一声,门打开了。
杨拂晓打开门进入,本以为会是一个类似于密室之类的房间,可是出乎意料,这个房间看起来很精简,和别的卧室没有太大的区别,唯一的不同,便是在正对着门口挂着的一张放大了的照片,一个女人的照片。
杨拂晓手中的钥匙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这个女人是沈晚君。
是顾青城的妈妈。
照片上的女人很年轻,头顶戴着一顶太阳帽,嘴角向上弯起。
杨拂晓反手关上了门,靠在门板上,她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想要知道,顾青城究竟是不是许慕珩?
之前的之前,有很多事情在现在重新串联在一起,在脑子里交缠起来,一个逼近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
在这栋别墅里,可以供杨拂晓娱乐的,便是电视机。
杨拂晓每看几分钟的电视,便抬眼看一下头顶的电子时钟,距离晚上八点还有多久。
杨拂晓将手中的遥控板按了个遍,电视台从前到后,再重新调了一遍,最后在一个真人秀节目上停了下来。
还是之前和顾青城一起在紫荆园看过的一个真人秀的节目,请了两位比较搞笑的嘉宾,杨拂晓便硬着头皮看了一会儿,秦笙比起之前来说已经能放得开了,不过综艺娱乐的效果还是差了一点。
杨拂晓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从看改为听,听了一会儿觉得电视上叽叽喳喳的心烦,索性调了一个台,又开始看泡沫的电视剧。
杨拂晓窝在沙发上,一直等到了晚上六点钟,外面一片漆黑,杨拂晓才从沙发上起身,开了灯,到厨房里看了一下冰箱里的食材,各种瓜果蔬菜一应俱全,杨拂晓便洗了电饭煲,熬八宝粥,又切了一些青菜。
粥煮好,菜也炒好了,虽然已经很久没有下过厨,但是味道还是不错的,杨拂晓装盘之后走出来看了一眼时间。
七点半。
还有半个小时。
随着时间的推移,杨拂晓越发的坐立不安,她站起来再坐下,重新站起来再坐下,快八点钟的时候,把电视关掉,到楼上去找了一本国外名著,然后摊在桌面上,端坐着开始看。
忽然,别墅外面响了一声,好像是大门的打开的声音,铁索撞击,透过门窗传进来。
杨拂晓强迫自己坐在沙发上没有动,等到门口响起开门的声音,目光才最终从树上抬了起来,然后看向在前面的门口的人。
她的心跳特别快,像是即将冲破胸腔一般。
门从外面打开了。
玄关处比较暗,没有开灯,杨拂晓看过去,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
而那个身影,在看见杨拂晓之后,却没有移动脚步。
“拂晓。”
杨拂晓自认为经过很多事情,已经可以变得宠辱不惊了,可是,当听见门口的人叫出她的名字的时候,她一下子站了起来,向玄关处跑过去,不小心撞了一下脚下的茶几棱角,磕碰膝盖,刺痛了一下。
男人已经从门口走到了客厅的光亮区域,杨拂晓一只手揉着膝盖,抬头看他。
杨拂晓现在已经经历了很多事情,她确信自己能够沉静的待人处事了,但是,唯独遇上一个人,就没有了理智。
第一次看见顾青城是如此,时隔三年,在看见那枚戒指和签单,将所有的事情串联到一起,又是如此。
“许慕珩?”
站在门边的男人身上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大衣,向前走动一步的同时,衣角翻飞。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