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

已经清晨六点多了。

在别墅区外的车内，已经坐着等了一个晚上的陆离和苏烟，逐渐颓靡的精神也都随着注意力重新凝聚了起来。

苏烟喝了两口水，“还没出来，是不是错过了？”

陆离摇了摇头：“不可能，反正在我醒着的时候，没有看到有人出来。”

如果是一个晚上都睁着眼睛不睡，根本就受不了，所以苏烟和陆离是每隔两个小时换班的，一个人在后座躺着睡，一个注视着窗外别墅的情况。

苏烟冷嗤了一声：“呵呵，那你的意思是我给放走了？”

“有可能。”

陆离从后面的购物袋里拿出来一盒饼干，给苏烟扔过去，“先吃点东西。”

苏烟将饼干拿在手里，并没有伸手拆开。

她现在觉得心头特别堵，她本不想要靠近，却无奈必须要从陆离身上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她手指中的饼干抓的塑料纸直响。

陆离转过来，看着苏烟的侧脸，“想问我什么？”

苏烟扯了一下嘴角，敛去了眸中神色，笑了一下：“我问的话，你就会告诉我了么？”

依旧是这样的笑，让陆离每每看都觉得控制不住的想要去信任，可是最终还是被欺骗的很惨。

“你觉得我会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两次么？”陆离冷笑了一声，忽然靠近了苏烟，“如果你有需求的话，可以老地方约我，我想我还不至于被你榨干。”

苏烟将手中的饼干袋子直接向陆离砸了过去，“滚！”

她现在也发现了，两人之间，如果是不谈及彼此，而只是关注与同一件工作或者是同一个人的时候，会有十足的默契，而一旦触及中间的一条警戒线，两个人就都会像是炸毛的猫一样了。

忽然，苏烟看到在前面的别墅里驶入一辆黑色的私家车，在夜色中现在不甚明显，她正在睁大眼睛看着那辆车，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直到一边的陆离直接按着她的脑袋将她按在了座位上。

苏烟的目光注视着陆离：“是顾青城？”

陆离点了点头，“是。”

车子在一边驶过，苏烟已经飞快的拿了包下车，站在阴影里挡住了视线，陆离踩下油门，已经沿着路去追刚刚驶过的私家车了。

天还没亮，苏烟靠着一根电线杆，抽了一支烟，烟蒂上的火星逐渐熄灭，然后抬手甩了两下，手指一僵甩在地上，踩灭了烟蒂上的火星，又重新将烟蒂给捡了起来，扔在一边的分类垃圾箱内。

这种干净的环境，都不忍心用一个这种粗鄙的烟头来将它毁掉。

苏烟扔过烟头之后忽然愣了一下。

如果现在顾青城在身边，一定会嘲讽她了。

如果说干净的话，有谁能比得上当初那个纯白如雪的少年，那种情况下，她都能下得了手，更别提这种干净的街道环境了。

苏烟抬步向别墅内走去。

这个别墅周围绝对是有顾青城留下的人，就当苏烟走到外面的铁门的时候，刚想要伸手推门，其中有一个黑衣男人已经走上来，站在前面伸手挡住了她的去处。

“缇娜小姐，是老大吩咐我的，很抱歉，我们不能让你进去。”

苏烟挑起眼角看过去，“你们老大是谁？”

自然，是顾青城。

苏烟笑了一下，靠着身后的栏杆：“如果你不想让我一个人进去的话，很容易的很，只要我现在叫上几个人过来，大不了在这门口闹的人尽皆知，那么到时候进去的肯定就不光是我一个人了，说不定还有警察，说要调查这里面的人究竟是谁，到时候恐怕就包不住了。”

面前站着的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愣了一下。

或许是苏烟的话振到了她，或许是苏烟身上这样的气势实在是太过撩人，反正是犹犹豫豫的让开了，一个转过去看样子是去打电话了。

苏烟也不急，顺手从包里拿了手机出来，顺手拿了一个单机游戏开始玩儿，就等着这人打过电话之后来跟她回报。

这个打电话的时间越长越好，正好可以拖着前面的顾青城，然后为后面开车的陆离赢取时间，尽快追上他。

这人打电话转过来，说：“老大说随你的便。”

苏烟扬了扬唇角，便将挡在面前的男人推开了，但是，还有一个问题，苏烟没有这栋别墅的钥匙，现在处于困难期，别说大铁门进不去，就算是进去了铁门，别墅里面的门也进不去。

她皱了皱眉，看向一边的黑衣人：“钥匙？”

“我们没有钥匙。”

没有……

好吧，就算是有，也不会轻易的拿出来的。

苏烟在外面沉思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面前大铁门的高度，直接将外套大衣下摆系在前面，然后长靴就踩上了栏杆。

后面两个黑衣人差点都把眼珠子瞪出来了。

天，这是女汉子。

苏烟也不是千金小姐出身，小时候爬树去摘果子都是家常便饭，现在上个铁门，又栏杆有脚蹬的地方，要比爬树简单的多了。

只不过在从上面下来的时候，身上风衣被划了一道，刺啦一声，衣摆直接废掉了。

但是还好是进来了。

天色已经完全亮起来了。

………………

杨拂晓度过了一个无梦的睡眠。

等到醒来的时候，枕边人已经不在了。

杨拂晓伸手摸了一下身侧的温度，已经凉了，想必是走了很久了。

她猛地坐起来，踩着拖鞋下了楼。

空荡荡的别墅内，又一次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杨拂晓恍惚间记起，好像是在迷蒙睡眠中，落在她眼睑上有一个吻，好像是在梦里。

她怎么能睡的这么死的！

杨拂晓飞快的从楼梯上下来，到厨房里去看了一眼。

早餐已经准备好了，简单却营养丰盛，在冰箱上依旧贴着一张便利贴，只不过这一次换成了粉色，和昨天的那句话并无大差，依旧是说晚上回来。

她走到门口，伸手试着拧了拧门，依旧打不开。

她靠着墙面，长呼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天花板。

又一次被锁在了这栋别墅里，出不去。

她脑子里很乱，就像昨天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问许慕珩的那种感觉是一样的，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做。

她靠着墙面站了一会儿，才起身向客厅内走去，忽然听见后面的门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

杨拂晓吓了一跳，以为是许慕珩去而复返，“许慕珩？”

但是门外没有传来许慕珩熟悉的声音，而是……

“拂晓！”

“缇娜姐？”

杨拂晓压根没有想到，时隔两天，竟然在这个别墅能够听得到苏烟的声音，“缇娜姐，你怎么过来了？”

“你先别说这么多，”苏烟急切地说，“你把门打开。”

杨拂晓说：“门是反锁的，我打不开。”

她顿了顿，“我之前试过了。”

苏烟在外面敲了两下门，向后看了一眼，那两个黑衣人已经不见了，说离开的可能性不大，只能说是隐藏在暗处，现在允许苏烟进来，分明也就是料定了，别墅的门她是打不开的，只能站在别墅外。

“窗户呢？”

苏烟疑问地问了一句，便转身向右边跑了过去，门里的杨拂晓急忙叫住了她：“缇娜姐，窗户外面有防护网！打不开！”

她听着苏烟奔跑的声音，转而向另外一边的窗口跑过去，这下从防护网可以看见外面的苏烟，苏烟穿着一件白色的羊绒大衣，脚上是平底的长靴。

苏烟也庆幸自己是平底的靴子，要不然从铁门上爬两回，她也就废了。

窗户和门是密封的，如果小声说话根本就听不太清，只能用吼的。

苏烟攀着铁栏杆，向杨拂晓招了招手，喊道：“你在里面怎么样？”

杨拂晓可以隐隐约约听见一点声音，她摆手：“我没事，我很好。”

这说的是实话，在这里面，有吃的有喝的，可以看电视可以听音乐，就是除了不能和外界有交流，什么都可以做。

苏烟见杨拂晓摆手说的这句话，也算是放下了心，便心想如果能够靠近一点，现在隔着玻璃和防护栏，还有一个台阶的高度，说话费劲。

她向后退了两步，忽然想起来在东边有一个花厅，那边的玻璃是落地窗的样式，没有防护栏，可以靠的近一些。

杨拂晓敲了敲窗户，叫了苏烟一声，等她看过来，手指了指东边，“去那边！”

今天的天气不错，在花厅这边有一些盆栽，杨拂晓只认得有两盆滴水观音还有紫罗兰的吊篮，其余的花草看起来很新鲜，有的花还是含苞待放的，好像是这些天才运过来的吧，要不然的话就是许慕珩雇人过来专门照料这些花花草草，都是十分娇贵的植物。

苏烟从侧边的白色栏杆翻进来，站在落地窗前，敲了敲玻璃，“能听见么？”

声音要比刚才在阳台的方向声音清晰很多了。

杨拂晓点了点头。

苏烟说：“你现在知不知道到底是谁绑了你？”

杨拂晓又点了点头。

“顾青城和许慕珩是一个人，你也猜到了吧？”

这一点杨拂晓知道。

不是猜，而是真正的证实了，她就从顾青城后脑勺缝针留下的疤痕就可以看得出来，以前她一直是把许慕珩认作是顾青城是正确的。

杨拂晓说：“我知道。”

这下轮到苏烟吃惊地愣住了。

“你怎么知道的？”苏烟说，“昨天晚上你们是在一起了？是不是顾青城？”

这种问话的方式是错误的，顾青城现在和许慕珩必须要区分开来，并不是同一个人，这样说太容易混淆。

苏烟说：“你能区分出来是哪一个吧？”

杨拂晓低垂了眼睑，回答：“能，是许慕珩。”

苏烟这下服了。

她本来还在想是不是陆离得了幻想症，但是现在看来，是真的，杨拂晓的前男友既然是许慕珩，而且和顾青城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绝对不会认错人了。

不过，苏烟从杨拂晓的表情里，看出了她其实也不大明白。

苏烟长呼了一口气，看着玻璃上倒映出来自己的影子，没有等杨拂晓的回答，继续解释道；“通俗易懂来说，就是双重人格，许慕珩是顾青城本身分裂出来的第二人格，是在被压抑的环境中产生的依附于顾青城本身的一个人格，等于是畸形的，这就是双重人格，懂？”

这些话是陆离说的，现在苏烟等于说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给杨拂晓来做知识科普。

杨拂晓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是听懂了。

这一点她猜到了。

“那你的意思是，只有回到这里的时候，许慕珩才会出现，离开就成了顾青城么？”

“有可能。”

苏烟不知道怎么解释，但是无疑这是一种最贴近的猜想。

“那……你们是想要我怎么做？”

杨拂晓很聪明，就单纯从苏烟刚才解释双重人格的措辞上，就已经能分辨出孰轻孰重了。

苏烟顿了顿，“你先别多想，现在先稳住他吧，陆离已经去找顾青城了，这件事情还在查。”

天色已经大亮了，苏烟只是来看看杨拂晓的情况，杨拂晓暂时没事，她说：“我就先走了，明天我会再来，直接带一个开锁的工具过来，这样说话实在是不方便。”

“等等，”杨拂晓叫住苏烟，“沈嘉攸怎么样？”

苏烟说：“放心，我这次回去会告诉他你没事的。”

杨拂晓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苏烟的身影离开，在转过别墅前的墙壁之后最终被挡住了视线，她才转过来，目光落在距离最近的一盆紫罗兰花上，色彩鲜艳欲滴。

………………

当夜，在县医院里，手术室外，正在手术中的灯已经亮着了很长时间。

医生诊断为食物中毒，需要紧急手术。

沈嘉攸和林子从C市连续几个小时的奔波，又因为杨拂晓我外婆突发性晕厥送到医院抢救，现在已经精疲力竭了。

林子靠着公共座椅坐着，他拿着手机随手翻着朋友圈打发时间，而沈嘉攸在这几个小时里，且不说打出去的电话，就单纯接通的电话，就有不下十个。

林子能看出来，沈嘉攸很忙，而且看样子也是没有睡过好觉了。

只不过，前两天婚礼的时候分明是看着神采奕奕的，才两天时间，就大变样了。

在沈嘉攸在安全通道打了一通电话回来，林子还是没有忍住，问：“拂晓为什么不跟着一起回来呢？”

结婚之后按理来说是要省娘家的亲，杨家杨拂晓的养父母就算是生死不明，但是杨拂晓还有外婆，可是现在新婚孙女婿都回来了，但是亲孙女都没有到，这不是很奇怪么？

“因为她怀孕了，这些天孕吐的难受，所以我才想要把外婆接过去的。”

林子咽了一口唾沫。

杨拂晓怀孕了！

这件事情他还不知道，不过对于圈子里的人来说，无疑是重磅炸弹了，婚礼之后就怀孕……还是奉子成婚的说？！

后者的可能性要大一点。

但是他是一个有职业操守的圈内人士，况且杨拂晓是他的发小，也不至于拿这个去卖钱吃回扣。

头顶的手术灯灭掉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沈嘉攸的手机又响了。

沈嘉攸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手术灯，接通了电话。

“嗯，好，我知道了……你跟紧点儿。”

挂断了电话，手术室中的医生走了出来，“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醒过来了，但是现在在十二小时之内不能吃任何东西。”

“嗯，好，我知道。”

沈嘉攸已经帮杨老太太办了住院登记，是在县医院里最好的单人病房，不用受到他人的干扰。

里面的护士将杨老太太送到病房区，然后打上点滴。

杨老太太睁开眼睛，首先就看见站在床边的沈嘉攸，一个年轻的小伙子。

她在完全昏迷不醒之前是有一丝察觉的，那个时候微微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这个小伙子。

杨老太太向沈嘉攸伸了伸手：“是你把我救过来的……谢谢你，年轻人。”

沈嘉攸说：“外婆，你好好养着，我去医生办公室了解一下情况。”

杨老太太是认得林子的，在杨拂晓年少的时候，在街口经常就跟端午和林子两个人形影不离的。

“小林，你怎么回来了？”

林子拉了一把椅子坐在病床前，“是刚刚沈嘉攸叫我回来接您的，幸好，要不然的话就悔死了。”

杨老太太想了想，她的食物中毒，应该是隔壁的张老太给了她一些从山上新鲜采摘的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