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城从酒吧后门冲出去,手臂锁住杨拂晓的膝弯,另外一只手横在她的脖颈处,向上轻轻地抬起。
杨拂晓现在几乎是处于无意识的状态下,被匕首刺穿的手掌向下低垂着,鲜血顺着手指向下一滴一滴滴落在地面上。
在酒吧外,已经拦了不少记者,等到顾青城一出现,就迎来了一连串照相机的闪光灯。
在酒吧门口,就在顾青城横抱着杨拂晓拦车的时候,从街口闪过一道刺眼的车灯灯光,让他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睛。
从后座上下来一个男人,车门半开,径直向顾青城走过来。
来人是沈嘉攸。
因为是刘叔送杨拂晓过来的,也就告诉了杨拂晓所在的酒吧地址。
沈嘉攸脸上有十分焦虑的神色,当看见杨拂晓衣襟上的染血,心在一瞬间就揪了起来。
“二哥。”
他走到顾青城面前,伸手想要接过杨拂晓。
但是,顾青城却向后错了一步,移开了相对于沈嘉攸伸出来的双臂。
顾青城的意思已经显而易见。
警车上的警察也走下来,对顾青城说:“顾先生,麻烦您跟我们去警察局做一下笔录。”
顾青城算是当时在场的当事人之一,现在杨拂晓昏迷需要去医院,而在场也就仅仅留下了他,必要去一趟。
跟在后面的一辆车上,玉明秀从车上下来,她是一路上跟着沈嘉攸的车来的,车速问题,时间拉长了不少,一下车,她就指责沈嘉攸:“路上开车开那么快做什么,小心交通……啊!”
真的不是玉明秀眼花,当她看见染血的杨拂晓的时候,吃惊的尖叫了起来。
“拂晓她……”
玉明秀看见顾青城打横抱着的杨拂晓的一瞬间,沈嘉攸再次伸手想要将杨拂晓接过来。
“谢谢二哥,我会带杨拂晓去医院。”
顾青城的余光落在一边的玉明秀身上,然后任由沈嘉攸将半昏迷状态下的杨拂晓接过去,“不客气。”
当手臂上的重量完全消失一空的同时,顾青城的内心被不轻不重地敲击了一下,甚至有一种冲动想要上去将杨拂晓抢过来。
他默然地看着面前两辆车在马路上一前一后地驶离,感觉到马路上路灯光圈正在一圈一圈的持续扩展。
顾青城在马路边站了不过五秒钟,在后面的苏烟走出来,看见站在路边的顾青城,“杨拂晓呢?”
顾青城转身上了车,“沈嘉攸带走了。”
“那你现在要去哪儿?”
“做笔录。”
苏烟不放心杨拂晓,开了车跟着沈嘉攸的车去了医院,而随后陆离跟出来和顾青城去了警察局。
依旧是陆离开着车。
比起刚才来的车速,现在的车速已经慢了下来,而顾青城靠在后座上,揉了揉不断裂痛的眉心。
陆离从车镜看着顾青城的神态表情,“怎么就把杨拂晓拱手给沈嘉攸了?”
顾青城说:“玉明秀在。”
陆离就明白了。
现在这种时候,还不到跟沈家彻底翻脸的时候,沈晚君还在沈家,而杨拂晓的身份原本就是沈三太太,现在顾青城和杨拂晓是叔嫂关系,在这种情况上,如果一味的偏执,都只会让双方落入更加难堪的境地之中。
而现在,让顾青城交出杨拂晓,应该是在他心上划刀子吧。
顾青城来到警局做了笔录,不到半个小时,只是把当时他进入之后的情况说了一下,而警察对照当时在酒吧内部的监控录像,除了盲区之外,对照也都合理。
笔录做了一半,沈宸良到了。
“我是顾先生请来的律师。”
他出示了律师证件,直接坐在了顾青城身边,避免在询问的时候挖下什么陷阱。
陆离坐在外面抽烟,抬眼看见盛微微,抬手将指间夹着烟蒂的烟灰磕在烟灰缸中。
盛微微在前面的走廊上来来回回走了三圈,陆离终于忍不住,“盛微微,你坐下来,晃得人眼晕。”
真的不知道沈宸良和盛微微的相处方式是怎么样的,一个聒噪外加多动症,一个沉稳如山,除了工作上的事情说的比较多。
盛微微走的来来回回转悠的也是头晕眼花,索性便走过来坐在了沙发上,“拂晓怎么样了?”
下午临近下班时间,盛微微正在外面做最后的资料汇总,办公室内的沈宸良走出来,手臂上搭着一件大衣,反手披在背上,干脆利落地穿上,转过来对盛微微说了一句:“跟我出去一趟。”
盛微微愣了一下,急忙放下手中的资料跟在后面,谁知道,目的地终点竟然就是警察局。
陆离说:“不知道,我们从事发现场过来就知道来警局了,杨拂晓去了医院。”
十分钟后,审讯室的门打开,笔录已经做完了。
不得不说,就像是顾青城这类的人,出来做笔录真的最好身边陪伴着一个律师,第一避免说错话被人抓到什么把柄,第二,避免有人故意设置语言陷阱。
以为男警察与顾青城握手:“谢谢您的配合,您可以离开了。”
顾青城眼角扫了一眼沈宸良,沈宸良会意,对警察说:“今天我的另外一位当事人受到了惊吓,受了伤还怀着身孕,如果你们想要找她做笔录的话,最好是在明天之后。”
警察点头:“我们知道。”
接下来,盛微微扯了一下沈宸良的衣袖,想要去医院看杨拂晓,而顾青城和陆离来到另外一间审讯室内,看了正在审讯中的柳依恬。
“沈律师,你等一下。”
沈宸良脚步微顿。
顾青城拨动手中的打火机,问:“绑架罪和故意杀人罪,可以判几年?”
“情节严重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或者死刑,不严重的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沈宸良顿了顿,看出来顾青城问题的核心点,“在我看来,应该算是情节严重的,但是构不成无期徒刑。”
顾青城沉吟片刻,摆了摆手。
顾青城特别打电话给警局的王局长,顾青城的声势威望并不浅,便同意他多留一些时间。
一名警员带着顾青城和陆离来到一间监控录室内,坐在电脑前的两个警员即刻起身。
刚刚也接到了局长的电话,警员也知道来的人是有点关系门路的,要不然不会这样轻易地进入这种场合。
陆离说:“不用管我们,我们只是来看看。”
顾青城的视线已经锁住了电脑屏幕,像素并不是很清晰,但是足够清晰地看出表情了。
这是带有手铐的那种座椅,柳依恬的两只手被绑在座椅两侧,目光呆滞,头上有磕碰的伤口痕迹,是顾青城在最后踹过去的时候磕到墙上,手肘也有刀痕,但是都已经经过简单的处理了。
其实在陆离甫一冲进去,第一个解决的就是柳依恬,但是却没有想到,原本已经被一脚踹开的柳依恬,会重新醒过来,而且还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陆离是庆幸的。
幸好当时有杨拂晓为顾青城挡了那一刀,要不然的话,匕首真的直接透入后心的位置,不敢想象。
“陈述一下你当时的情况。”
柳依恬目光呆滞地盯着审讯室前面的墙面,没有说话。
其实,就算是检察机关提起公诉的话,也会为柳依恬指派一个法律援助的律师,走走法院诉讼的形式。
一个正在做记录的女警员举起手中用塑料袋包装的刀具,“这个匕首是你当时拿着刺向当事人的匕首吗?”
柳依恬依旧没有动作,不肯说话。
“你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举动?”
柳依恬忽然抬起头来,双眼眼白都染上了一层血红,“我要他死!”
顾青城看到这里,忽然转身走了出去。
陆离“诶”了一声,跟着顾青城一起走了出去。
“柳依恬你准备怎么弄?”
距离车还有三米远的时候陆离就解了遥控车锁,开了车门先进了车内,听见顾青城那边好像说出来两个字。
上了车,陆离才问:“什么?”
顾青城系了安全带,半眯上眼睛,“去医院。”
陆离开车开了十分钟左右,才恍然间觉察到顾青城在上车之前说的那两个字是什么。
弄死。
………………
医院里。
杨拂晓脖子上的伤口很深,经过消炎上药,用纱布裹了厚厚的一层,左手手掌直接被匕首刺穿,需要进行清创手术,不过好在匕首刺入的刀口比较齐整,也没有更多的异物脏物,一个简单的手术,然后伤口缝合。
只不过,因为失血过多,再加上刚才在地上滚动的时候,小腹撞上了桌角,当时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到了医院却开始剧痛,当即就让妇产科的大夫紧急处理。
现在就算是早产都是会有危险的,毕竟腹中胎儿才五个多月,只能安胎。
一系列的抢救做下来,杨拂晓的脸色苍白如纸,虽然失血过多,但是没有到达需要输血的分量,而且因为杨拂晓是孕妇,所以用药都要注意不能对胎儿有影响。
两个半小时后,杨拂晓才从手术室中推到了病房内,面色苍白,唇色苍白,呼吸有点弱,在被褥之上的左手用纱布裹缠着,脖子也用白色纱布缠了一圈,伤口处殷了一点血。
护士给杨拂晓在右手手背上扎针输液,在吊瓶的时候,沈嘉攸嘱咐道:“你慢一点。”
医生将口罩取下来,叫了沈嘉攸出去,到外面的走廊上才说:“最近一个月都需要住院观察,孩子很可能要保不住。不过沈先生您也不用着急,医院这里有医生和护士,保下来的几率要大一些。”
“谢谢医生,”沈嘉攸握了握医生的手,“孩子一定要保下来。”
“我会尽力。”
但凡是一个医生,话都不能说的过满。
况且,就算肚子里是个铁球,也经不住这么三番五次的折腾。
医生走了之后,沈嘉攸又重新进入病房内,坐在一边,伸手抓住了杨拂晓的手,将她的手放在盖着的棉被下,抬手将衔在她口中的一缕头发勾到耳后,在收回的时候探了一下她的鼻息。
真的很微弱。
不过还好很平缓。
沈嘉攸坐在床边一会儿,耳朵忽然一动,听见身后的门被拉开,声音很轻。
因为是晚上,沈嘉攸怕影响杨拂晓睡觉,就没有开灯,走廊上的灯光将在门口站着的人影的拉长,一直投射在床脚。
待沈嘉攸听见高跟鞋的声响,才起身,果然,站在门口的女人是玉明秀。
玉明秀高跟鞋踩在地板砖上比较响,恐怕会吵醒熟睡中的杨拂晓,沈嘉攸便起身,跟着玉明秀出了病房,把病房门掩上。
玉明秀眉眼中含着厉色:“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也是出自于豪门大家,是玉家的大小姐,更因为嫁给沈洲近三十多年,长期在豪门之中修养而成的气度,浑然一体,现在问话也就带出来那种豪门太太的骄矜来。
她刚刚在和妇产医生交流有关于杨拂晓腹中胎儿问题的时候,忽然间听到了一个数字——五个月。
竟然已经五个月了。
但是不管是杨拂晓还是沈嘉攸,都是告诉家里只有三个半月。
顷刻间,玉明秀再去回想杨拂晓从过年前后就总是穿宽松的黑色上衣,再加上羽绒服,竟然连她都给瞒过了。
是杨拂晓刻意隐瞒,那自己儿子是不是知情?
沈嘉攸不答话,玉明秀已经明白了。
她冷冷的哼了一声:“你这是什么态度?不说话的话,是不是就是说明你是知道的,看来,是你包庇她了。”
沈嘉攸忽然抬眼,“妈,其实你只要是稍微关心一下拂晓的话,其实肚子的大小就可以看出月份,但是为什么你没有看出来,但是姑姑都看出来了呢?”
沈晚君?
玉明秀在听见从自己儿子口中提到沈晚君,真的气不打一处来,自己的儿媳妇儿,要沈晚君在中间横亘着干什么?来代替她当妈么?
“我不关心她么?”玉明秀自认为她这个婆婆已经做的很好了,几乎隔三差五的就会让林妈送一些东西过去,“好,就算是我不关心她,那你告诉我,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是我的。”
沈嘉攸即刻回答,没有一丝迟疑。
如果说现在这一点再保护不了杨拂晓的话,那他的存在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虽然得到了沈嘉攸的肯定回答,但是玉明秀依旧不相信。
“那为什么要隐瞒孩子的月份?”
沈嘉攸知道现在任何一个问题说错,都有可能让玉明秀甩手离开,影响的不仅仅是沈嘉攸,还有躺在床上的杨拂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