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晖脚步一滞,以为自己听错了。
魏筝这时候要见他?
他的头很晕,从来没有放纵自己喝过这么多酒,只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好半响才从这句话中回味过来。他揉了揉眉心,声音哑得不像话:“阿筝妹妹找我有什么事?”
银楼往湖心亭看去一眼,那边的人还在推杯换盏,根本无人注意这边的情况。宋晖身边也没有带侍从,她便大着胆子上去扶他:“小姐没说,不过看样子挺紧急的,宋世子随我去看看吧……”
宋晖虽喝多了酒,但不至于到走不了路的地步。他挥手隔开了丫鬟,踉跄两步,勉强在岸边站稳脚步。他低头,醒了醒神道:“带我过去吧。”
银楼眼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规规矩矩地带路道:“世子爷请随我来。”
宋晖没说什么,举步跟在她身后。
紫御山庄四处都点着宫灯,每隔一百步便有一个石柱,石柱上点着通臂巨烛,将整个院子照得亮亮堂堂,就连脚下的鹅卵石道路都看得一清二楚。金台院距离湖心亭有一段路,因为是姑娘家居住的地方,是以安排得比较远。走过一条鹅卵石小路,再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往前是一座姹紫嫣红的牡丹花圃,花圃后面便是金台院。
走过这一段路,宋晖的神智清明了一些,但还是没有酒醒。
他微垂着头,那双总是温润含笑,如沐春风的眼睛此时只剩下寂寥和失落。他想起白天魏箩跟他说过话,唇边扬起一抹苦笑。
他跟魏箩从小有婚约,他从六岁时起便知道有这么一个小娃娃,她长大后会嫁给他,当他的妻子,与他携手一生,共度白头。那时候他还不大清楚成亲是什么含义,只知道以后都甩不掉她了,生死患难都要在一起。这是他的小尾巴,他得好好地照顾她,不让她受任何委屈。后来照顾成了习惯,渐渐地甘之如饴,心里眼里只剩下她,旁人再也入不了他的眼。
他满心满意期待与她成亲的那一日,可是她却忽然说不想嫁给他,她从未对他动过男女之情。
她有了喜欢的人……
那个人不是他。
宋晖原本以为只要自己不同意,只要把她娶进家门,日后好好疼她爱她,定能把她感动。可惜他想得太美好,没有缘分终究就是没有缘分,他连感动她的机会都没有,亲事成了泡影,他仍旧孑身一人。这一切竹篮打水一场空,都是他剃头担子一头热。
宋晖走得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魏箩,这时候已经腾不出地方想其他。以至于魏筝要见他,他没有多想便来了。
银楼领着他走入金台院,停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榕树下。树下无人,不见魏筝身影。她道:“我家小姐还没来,世子在这儿稍等片刻,她一会儿就过来了。”
宋晖没有多想,头越来越疼,难得地露出几许疲惫之色。他向后倚着树干,双眼紧闭,不发一语。
银楼在一旁悄悄打量他,试探地问道:“世子爷方才喝了酒么?”
他没有心思回答,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真是个温柔似水的人,难怪四小姐和五小姐都喜欢,五小姐宁愿不顾名誉也要得到他……银楼在心里悄悄地想,若是五小姐今晚能得手,成功嫁给他以后,自己肯定是陪嫁丫鬟。陪嫁丫鬟地位高,说不定还能在他身边伺候,若是有幸被他看上,收入房中,那自己就是姨娘了……说起来自己姿色不差,不知道能不能入得了他的眼?银楼心里弯弯绕绕,没一会儿就想得很远。
她很快回神,眼下还是要先帮五小姐办成事才可以,五小姐成功了,才有机会轮到她呀。她见宋晖不说话,想起魏筝交代过的话,故作着急道:“小姐怎么还没来……许是距离太远,路上耽误了。我家小姐住在最东边的房间,世子在这里稍等片刻,婢子去看看怎么回事。”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拍了拍脑门恍然大悟道:“今日四小姐从后山回来,似乎身子不大爽利,我家小姐去看她了,想必这才耽误了一点时间。”
宋晖身躯微微一僵,不由自主地问:“阿箩病了?”
银楼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道:“许是后山有什么脏东西,听说四小姐一回来就不大对劲,脸色也不好看。”
说罢悄悄打量宋晖一眼,见他果然很关心,不仅暗叹世子爷最在乎的果然还是四小姐。方才她说五小姐有急事,他面上无波无谰,如今一听说四小姐身体不好,立马变得紧张起来。
她也不知道四小姐究竟有没有病,但魏箩从后山回来后脸色不好是真的,她亲眼所见。
银楼指着其中一间厢房道:“四小姐房中的灯早早就熄了,想必身体不舒服,所以歇下了吧。”
说罢她不再多言,举步往东边的厢房走去,“我去看看五小姐,世子爷稍等片刻。”
宋晖立在榕树下,看着魏箩的房间,久久不动。
她生病了?白天看时还好好的,怎么晚上忽然就病了?严重么?有没有请大夫来看看?宋晖明明不想再想起她,可是又不由自主地关心她,只要一想起她那张漂亮的小脸病怏怏的,露出可怜巴巴的模样说“我难受”,就忍不住心软。
到底还是放不下她,这些年他早已习惯了关心她,就跟他的骨血一样,融进身体里,割舍不下。又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放下的。
宋晖等了一刻钟,不见银楼回来。犹豫许久,终于还是举步往魏箩的房间走去。
廊下悬着八角宫灯,灯光昏昧,一阵凉风袭来,吹得光线摇摇曳曳,连带着他的影子也跟着晃了晃。他立在直棂门前,抬手准备敲门。
手举到一半,却又猛然清醒,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