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是魏筝回门的日子。
魏昆虽说对这个女婿不太满意,但该有的礼节还是要准备的。他早早地起来洗漱一番,换上玄色镶边缠枝莲纹直裰,来到前厅,向英国公和太夫人行了行礼,便坐在下面的铁力木官帽椅中。
此时前厅已经来了不少人,大房二房三房四房的人都到了,各个面带微笑,等着新人进门。
辰时左右,下人进来说如阳王府的马车到了。
不多时,李颂和魏筝一同来到门口。李颂身穿藏蓝色宝相花纹锦袍,脚蹬皂靴,进入厅堂,向前方坐着的英国公和太夫人行了个礼。他倒是很规矩的模样,收敛了一身的剑拔弩张,低眉顺眼,面对魏昆时竟然开口叫了一声“爹”。
可把魏昆吓得够呛。
魏昆知道他性格不好招惹,原本已经做好了今天他大闹一场的准备,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乖顺,倒叫人大吃一惊!魏昆起身,虚扶了一下他的手臂让他起来,“好,好,贤婿请坐吧。”
李颂颔首,坐在一旁的官帽椅中。
一旁的魏筝穿着淡绿夹纱衫,系一条水红细罗裙,绾着望仙髻,头戴金累丝鸳鸯钿鸟簪。她唇畔含笑,双颊粉红,与当初未出嫁时有明显的区别。破了瓜的少女,眉眼含唇,青涩中带着娇妩,举手投足都是风情。她欠身,向在座的长辈一一行礼,又挨个敬了茶,“祖父,祖母,请喝茶。”
英国公始终对她余怒未消,即便喝了茶,也没什么好脸色。倒是太夫人罗氏态度柔和一些,不想闹得太僵,拍了拍魏筝的手道:“下去坐吧,别太累着。”
魏筝面色一滞,很快点头应下。她走向李颂身旁的官帽椅,脚步走得很慢,坐下后一直僵着身体。
英国公和太夫人说了几句话,便要留李颂和魏筝留下用午饭。李颂没有拒绝,答应了下来。
午饭前的一段时间,李颂和英国公、魏昆几人留在前厅,几位夫人则带着魏筝前往旁边的花厅说话。
杜氏不在,几位夫人也都不好意思说得太多,只略略提点了一下夫妻婆媳的相处之道,教导魏筝如何在婆家立脚生活。魏筝低着头,不予回应,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大夫人和四夫人知道她性格一直这样,倒也没多说什么。二夫人最近因为外室女的事,自己都管不过来,更没有工夫管别人。唯有三夫人是个话篓子,心里藏不住东西,拉着魏筝的手问:“李家的人对你如何?”
魏筝的手冰凉,强忍着把手从柳氏手里抽出来的冲动,抿唇一笑,语调轻松道:“长公主和汝阳王都待我很好,三伯母不用担心。”
柳氏哦一声,既有些意外也有些放心,悄悄地又问:“那……你跟李颂呢?”
魏筝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怕被柳氏发现她的颤抖,捧起白釉月季花纹茶杯抿了一口茶,笑了笑道:“他对我爹爹挺上心的,听说爹爹最近身体不好,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带了好几只人参和灵芝。”顿了顿,怕柳氏不相信,敛眸露出几许羞赧之色,“他对我也不错,除了有时候有点粗鲁……”
柳氏听罢,自然明白她话里的含义,暧昧地笑了笑,没再多问什么。
汝阳王是武将,他的儿子从小习武。那习武之人能温柔到哪里去?粗鲁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午时左右,一家人坐在前厅吃饭。
魏箩和魏常弘也被魏昆叫了过来,跟他们同坐一桌。
魏箩和常弘原本在后院荷花池里采莲花,莲花色浓,用来做胭脂和口脂正好。常弘在后面划船,她便坐在船上一朵一朵地掐莲花,大夏天里热出一身汗,从荷花池里出来时,额头和鼻尖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她听到金缕的话,不禁好奇地问:“爹爹叫我们过去做什么,不是长辈在场就行了么?”
金缕拿着绢帕给她擦汗,半路上被魏常弘接了过去,她讪讪道:“老爷说只是一道吃个午饭……”
魏常弘手持绢帕,擦了擦魏箩脸上的汗珠,想了想道:“那就过去吧。”
魏箩顾不得回去洗澡,只好换了一件石榴红缠枝灵芝纹褙子,跟着常弘一同前往前厅。
到了前厅,里面的人已各自落座。她向英国公和太夫人行了行礼,四夫人秦氏把她招呼到身边:“阿箩和常弘来了,坐到四伯母身边吧。今日是你们五妹妹回门的日子,怎么着也该见上一面……”说罢左右看了看魏箩,咦一声道,“你们俩去哪儿了,怎么满头大汗的?”
魏箩掀眸看了一眼对面的李颂和魏筝,一掠而过,眼里没有任何波澜。看向秦氏里弯起双眼,笑眯眯地回答:“我跟常弘去后院采莲花了,常弘撑船,我负责摘花,没一会儿就摘了半个船头。就是天气太热了,动一动就一身汗,我下回再也不去了。”
秦氏无奈地嗔道:“你也是的,这么热,去那里面做什么?能不出汗么。”
她笑容乖巧,“莲花可以做胭脂和口脂,颜色可好看了。到时候韩姨若是做出来了,我便给几位伯母都送去一些,保准你们用了以后年轻十岁。”
一番话活络了气氛,说得几位夫人纷纷含笑,心情愉悦。
秦氏见气氛恰到好处,便对她和魏常弘道:“常弘应该见过李世子的面,阿箩没有见过吧?这位便是你们的妹婿,汝阳王府的世子。”
魏箩不得不迎上李颂的视线,唇边的笑慢慢淡去,弯成一抹礼貌疏离的弧度:“世子爷。”
李颂没有笑,眼睑微垂,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也猜不透什么情绪,许久都没有回应。
秦氏有些尴尬。
魏箩倒是没有在意,重新坐回去,继续跟几位夫人说起用莲花制作胭脂和口脂的妙处。不多时菜肴陆陆续续地端上来,众人才忘了方才的小插曲,请英国公夹了第一口菜,才纷纷举起筷子吃饭。
李颂全程垂着眼睛,没有往对面看去一眼。仿佛从不认识魏箩这个人,也从未对她动过不该有的心思。
午饭用到一半,魏箩揉揉鼻子,打了一个喷嚏。
她刚才出了汗,又没有换衣服便过来了。秦氏担心她受了风寒,关怀地问:“是不是冷了?不如你先回去换身衣服吧,免得一会儿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