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门口,却听一声“门主且慢”,脚下缓了缓,只听得单膝落地,冷寂云已跪在身后。
“……千错万错是晚辈的错,寂云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前辈,请前辈大人不计小人过,寂云往后一定感念前辈的恩德,听凭吩咐。”向来清彻的嗓音如今略显低沉,男人鸦色的长发落满双肩,身体直挺紧绷地跪在青灰色地砖上,纹丝不动。
吕修白转身,一言不发俯视着他掩藏乌发之后却仍显冷肃的面容。
果然很像那个男人二十年前的模样,除却杀伐时的森冷,就连这种屈辱隐忍时的表情都非常相象。
冷谦,你翻云覆雨睥睨天下之时,可曾想到你的儿子如今跪在我面前苦苦央求,就像我曾经这样苦苦央求你!
……
寒冬腊月,夜近三更,飞雪如搓绵扯絮,四野苍茫。
叩开的门扉前倚立着高挑的俊美男子,修长手指自宽袖中探出,执一柄孤灯莹莹明灭,映亮着阶前瑟缩的人。
“你还是要见她?”
“冷阁主,你答应过,只要我三步一叩拜上山来,就让我见因罗一面。”
俊美男子侧过脸,望向内院窗纸上透出的女人身影,容颜在灯火中柔和,声音却仍冷峻。
“不过是令你知难而退,怎会真的因你跪了几步山路,就许你去见本座的女人。况且本座听说你已许配了人,下月完婚,这时候还要冒雪上山来见旁人?”
“你……”跪在雪中的人不可置信地仰起脸,随即无法克制地颤抖起来,十根手指深深□冰雪,脸上写满憎恨。
“看来是不愿嫁,又母命难违。”执灯男子居高临下地看他,冷声道:“人说吕三公子风华无双,我看名不副实,如此软弱不堪,和寻常男子也无不同。嫁与不嫁是你的事,可若易地而处,我冷谦绝不会受人胁迫,也决不许他人和我分享一个女人!”
最后一句似有所指,令吕修白脸色惨淡,颤声道:“因罗虽被你迷惑,但你以为江湖武林能容你,苏家能容你吗?”
“本座何需旁人来容,谁要挡住我,就杀了谁,若天地要挡住我,就改了天地乾坤!”冷谦迎着风雪瞭望天边,黑发飞舞张狂,不掩满目决绝。
吕修白被他那一刻的神情所慑,一字一句亦烙印脑海,即使是在冷谦死去多年后的今天,仍然难以忘怀,仿佛永生永世在他的阴影之下过活,每每想起,都禁不住呼吸一滞。
“寂云,既然门主为难,咱们也不便久留,这就出谷。”明显带有怒气的声音传来,使吕修白收回视线,看向由豫章扶着进来,脚步仍然虚浮的人。
冷寂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萧琮拉起身,安置在旁边的椅上,余光瞥见吕修白脸色更加难看,忙要起身,却被强硬地按住了双肩。
萧琮在门外正好听见两人最后的对话,那番低声下气小心翼翼的恳求,如果不是亲耳所闻,根本无法想象是出自那人之口。
踏进厅堂和他抬起的目光相交那一刹,男人眼里未及藏匿的难堪,让萧琮心脏剧痛。
“萧琮。”冷寂云执拗地扣住她一只手,黑眸中波光微澜,“你不是一直都想恢复武功?”
对方目光中的痛楚和手心里潮热的细汗,告诉萧琮,男人又在自责了。
自己以为过去的事,他依旧没有放下。
“我是想恢复武功,但是如果要你跪地求人才能办到,我情愿不要。”萧琮见他坐下歇了片刻,脸色略微好转了,才道,“不是只有药师门能帮我恢复武功,咱们先回去跟大家会合,这件事以后再说。”
冷寂云怔忡半晌,终是点了点头。
豫章见两人互相搀扶着就要走,急得拦住道:“一个全身是伤,一个中毒只服了一半解药,你们这么走,是不想要命了?”
萧琮微笑道:“另外半粒解药,想来吕前辈不会给我们了。你违背师命救治我们,我们再待下去只会给你添麻烦,这就告辞,日后有缘再聚。”
“等等。”自刚才起就沉默不语的吕修白竟开口叫住她,犹疑道,“你……叫萧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