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这就折杀我了!”谢怀安也紧赶着起身,对他拱手,“这误会能解开就好,不劳大帅破费。”
张勋重重叹气:“谢秀才这么说,真是叫我老脸赤红,但你的损失既然是我手底下的人造成的,那这赔偿便不得不掏,谢秀才要是还当我是自己人,就千万别再说那些客气话。”
谢怀安原本也真不是来为他开脱罪名的,他只是苦于手中无权,心无余力,不能叫张勋狠狠吃个教训,只能用这迂回怀柔的方法为伤者讨个公道。
张勋派了个副官去跟着谢怀安统计损失,他跟着谢怀安去药行里看了,又到医院探望那位被打伤的医生,询问住院要花费的所有费用,表示这笔钱辫帅出了。
赔偿进行的很顺利,不知道是因为药行损失不算大,还是因为谢家的面子让张勋看重。他们回军队驻地的时候,抢掠药行的兵已经揪出来了,老实交代了自己的罪行,被张勋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被扣了军饷。
谢怀安在旁边站着,没有劝。那几个兵来给谢怀安跪下磕头的时候,他也没有客客气气地扶人,只慢条斯理的擦着自己的怀表,道:“出来当兵,给家人挣两口饭,给老娘媳妇扯花布做衣服,是吧?”
丘八们诺诺点头:“是,大少爷,我们知道错了,求您老高抬贵手,饶了我们吧。”
“现在想让我高抬贵手饶你们,当初怎么没动动心思,高抬贵手饶了我那药行里的医生和护士呢?”他笑了笑,“就算没有媳妇没有姐妹,总也是有老娘吧,倘若自家老娘被人这么难为了,你也能高抬贵手饶他们?”
底下哭求声一篇:“求大少爷开恩,求大少爷开恩!咱们都是穷人家的,没什么德行,求大少爷开恩!”
谢怀安再不理他们,向张勋看了过去:“照大帅的意思,孙副官都打点统计好了,我回来的路上还想了想,他们干出这样的事,打的是大帅的名义,往大帅头上泼脏水,百姓要骂,骂大帅也骂不到他们头上,简直其心应诛,可恨之极。您部队上给药房的赔偿,怀安就不要了,以您的名义全部送给钱医生和那两个女护士,也能为大帅的名声尽些绵薄之力。”
他说着,又低头瞥了那些兵一眼:“至于这两人……是您的兵,我就不越俎代庖了。”
话说到这份上,谢怀安以为张勋无论如何也要处置了那堆人,就算不斩首示众,起码也要开除军籍赶回老家,但张旭竟然只没收了他们全年的俸禄,拉出去打了五十军棍了事。
部队上许诺的赔偿只到了一笔,其余便迟迟无动静。主管南京药行的经理最初还充满期待,每日盼望着,事到如今,也知道往后是没什么希望了。幸好张勋还有点良心,已经结清了钱医生的住院费用,那第一笔赔偿金便尽数分给了那两名女护士的家人,再由谢怀安出钱,将两人送进了专门的医院接受治疗。遵照谢怀安的意思,这两位女士的终生,恐怕都要由药行供养。
谢怀安在南京也是深居简出,药房里的事情都是经理上宾馆去请示,他的毒瘾在四天内发作了五六回,次次都痛苦不堪,以极大的毅力克制住了,没有去买莫啡散。
除了供给给部队,现在谢家各地药房已经全面停止出售莫啡散,绝对不允许平民自己购买用以戒毒,并尽力向大众说明莫啡散不仅不能戒毒,还会加深毒瘾。这句话虽然让医生们嗤之以鼻,但相信它的民众却大大增加,也算是功德一件。
被砸坏的店面修复,新药品上架,受害者及家属都安抚好之后,谢怀安也准备启程回去上海。他不甘心张勋就这样把这件事掩过去,在离开前还特意去寻他一回,假意向他告别,说自己即将离开南京,后续的赔偿金请他直接派人送到南京药行经理手上就行了。
张勋对他依旧亲亲热热的,说到赔偿金也是一口答应,丝毫没有任何扭捏作态之势,叫谢怀安不禁怀疑是不是这赔偿金已经给了,却被他手下人贪墨。但他不敢问,怕惹恼了张勋,对谁都没有好处。
袁大总统就是依靠这样的人拿的天下。
他离开国会大厦时脸上挂着冷笑——孙先生居然会相信这样的人会为了共和努力,真是一派书生气。
袁家的天下……无论如何,也就袁世凯这一世寿数,那些桀骜不驯的将军们自然是对他忠心耿耿,可他们最大的忠心,恐怕也只能维持在袁世凯活着,坐在总统宝座上的那段时间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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