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宗沉默不语,徐佑知他拉不下脸,不说话就是默认,问道:“我只是好奇,你不是刺史府的人吗,跟柳使君串通来栽赃郭勉,怎么还会害怕墨云都追杀呢?”
“自作聪明!”山宗翻了个白眼,道:“谁跟你说我跟柳老狗是一伙的?对了,想起来老子……”他还记得徐佑的警告,赶紧换了自称,道:“我就生气,刚从船底上来,准备借你们一点粥饭路上充饥,结果听到你振振有词的说什么我跟柳老狗合伙栽赃郭勉,一时恼怒才动手抓了那个船家和黑小娘,打算好好教训教训你,日他阿母的……结果害的自个被教训了。”
徐佑眉头一挑,山宗苦着脸道:“这不是詈骂,这是说惯了的话,一时改不过来!”
徐佑其实对这个山宗没有太大的恶感,此人心思伶俐,言语有趣,手段也厉害,要不是秋分阴差阳错学成了白虎劲,霸道之极,短距离内沛莫能御,换了别的小娘,哪怕身手再厉害一倍,也很难真的对他造成实质的威胁。并且他姿态洒脱,身上带着溟海盗的张扬和野性,不同于文明社会中无处不在的规矩和束缚,要不是两人所处的环境完全不同,徐佑倒是不介意跟他交个朋友!
“既然不是一路的,那你因为什么事得罪了柳使君?”
“这个……说来话长!”
“无妨,到西陵还要一段时日,咱们有的是时间!”
山宗看躲不过去,只好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他跟柳权的恩怨。原来柳权府中的管事奉命从番禺运送一船珠玉象牙琉璃等宝物到吴郡,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没有在船上悬挂柳氏的旗帜,于是经过滃洲时被溟海盗顺手抢了。
本来抢就抢了吧,管你是普通商人,还是世家门阀,人家溟海盗干的就是这一行,看到满船的财富不抢岂不是太没有职业操守?但问题在于,柳权不是普通商人,也不是普通的世家门阀,更不是世家门阀当中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他是扬州刺史!
考南朝诸史,自宋永初元年刘裕登基,到陈祯明三年后主被隋军所擒,任扬州刺史共有四十九人,其中皇室宗亲达四十人之多,异姓大臣仅有九人。并且在这一百四十年间,这九名异姓大臣任职的时间只有区区二十余年。当年刘穆之谏言刘裕时,有“扬州乃根本所系,不可假人”之句,由此可知扬州乃天下诸州中最为要紧的所在,得扬州,则控京城,继而经略天下,比如刘裕、萧道成、萧衍、陈霸先,无不是先扬州刺史后扬州牧,然后登上皇帝的宝座。
柳权是年初才刚刚出镇扬州,很受安子道的信任,既是朝廷的东南屏障,也是江山永固的擎天一柱。
这样的人,溟海盗敢招惹,真是一脚踢到铁板上了!
知道宝船被劫,柳权一不出兵,二不讨伐,仅仅派了死士去溟海中下了通牒,要抄贼三日内送还船物,否则溟海再无宁日。溟海众盗自知惹不起,虽然仗着地形之利,不怕他真的派兵进剿,可要是没日没夜的让水军战舰沿海骚扰,实在太影响业绩了,经过商议后,乖乖认怂,在时限内将宝船停到了沪渎口。
山宗就是因此咽不下这口气,孤身一人潜入内陆,跟着宝船一路到了吴郡。后来发现这艘船是准备运往金陵,于是尾随其后,到了京口某处,找到机会本打算一把火烧了船,可在放火时被发现了踪迹,然后就一路逃跑,一路追杀,其间还跑到太湖中躲了半月有余,好不容易藏到了恰好经过的郭勉的金旌船上,又在长河津口被堵住,也是苦了命了!
徐佑盯着山宗的眼睛,冷冷一哼,掉头就走,道:“风虎,拿出十万钱,从下一处码头开始,所有郡县都雇人宣扬山宗此人的来历和品行,我要旬月之内,天下咸知!”
“啊?你说话不作数……”山宗傻了眼,不明白说的好好的,怎么突然翻脸?
“我稍前有言,你必须实言相告,可刚才的话里太多不尽不实之处。为免得你心中不服,我只问一句,单单因为烧船不成,柳使君就亲笔行文各郡,让数十位墨云都追杀你了这么久?要么你太看得起自己,也太小看了柳权和墨云都,如此精锐,哪有时间陪你玩闹?”
山宗犹豫了一下,见徐佑真的要离开,急道:“算你厉害,我烧船之前不小心摸到了船上的一间舱室里,日他阿母的,谁知道那么巧,竟然碰见了柳权的六女郎在洗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