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州矿务局的邵局长在廖主任面前比较放得开,因为矿务局是直属煤炭部的,省里只是代管。但宝州地区的干部就不一样了,与廖主任那可正经是上下级关系。
廖主任点点头,不再询问这事。
高层领导都是这样的,喜怒不形于se是高干入门的基本功。
“那你爸爸现在做些什么事情呢?”
这又是一个难回答的问题。柳俊也不知道廖主任到底为何关心柳晋才的事情,看上去是随口问问,但他这种层级的领导下来视察,公共场合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让人揣摩老半天。不过他似乎并不清楚柳晋才近期的情况,可见起码不是王本清的大靠山。
柳俊可以肯定,给老爸和严玉成停职反省的处分,王本清一定是请示过上头的。县辖区和公社副主任职位虽低,《论实事求是》影响却大。甚至惊动zhong yang大佬都不稀奇。向阳县革委会这个处分决定,实际上等于是公开宣示了王本清的政治倾向,有向上头表忠心的意思。假设王本清是他的嫡系,他没理由不知道这事。
柳俊琢磨着该怎样回话,才对自家老子最有利。这是基于王本清并非廖主任一条线上的人这个前提。不然的话,什么都不说是最好的。
然而领导目光烁烁等着回话,考虑的时间也未必充足呢。
“嗯……他多数时间是看书。”
“哦?看什么书呢?”
廖主任饶有兴趣的样子。却没注意这个问题对于一个小学二年级学生是否过于复杂。有几个八岁小孩会去关注父亲平ri里看什么书?
“《伟人选集》、《资本论》、《政治经济学》、《历史唯物主义与辩证唯物主义》、《世界无产阶级运动发展史》、《党史》……”
一大群领导又是好一阵怔愣。这些书名居然自一个孩子嘴里如数家珍般报了出来?
廖主任脸上就露出一丝欣赏之se,微微点了点头。
“嗯,加强理论学习是必要的,不过也要理论联系实际,有时间应该多出去走走。”
这句话像是对柳俊说的,又像是自言自语。
“柳俊小朋友,今天你可是让廖伯伯开了眼界,一个八岁小学生修好了矿山的电动机,嗨,了不起啊。谢谢你为三采区做的贡献。希望你认真学习,长大了考上省城的大学,可以到伯伯家里来做客。”
廖主任大声说道。
这番话可以理解为领导的官样文章,但对柳晋才的儿子说出来,意义就非同一般了。
“谢谢伯伯。”
“嗯,再见!”
眼见得廖主任就要钻进上海牌小轿车,柳俊突然上前一步,说道:“廖伯伯……”
廖主任闻言转身,和气地问道:“还有什么事?”
“我爸爸……什么时候能恢复工作?”
柳俊仰起头,极力装出天真无邪的模样。
廖主任神情凝重,缓缓道:“你转告你爸爸,要相信党,相信组织!”
……
第二天,柳晋才和阮碧秀一道回到柳家山,尚未进门就闻到肉香。张矿长昨天割的两斤肉可都是实打实的后腿肉。外婆知道女儿女婿今天回来,特意拿腌辣椒炒的。
不待阮碧秀动问,大姐柳叶已经叽叽嘎嘎将电动机的事情说了个大概。兴许整个柳家山,柳晋才阮碧秀是最后知道这回事的。
阮碧秀当场愣在那里做不得声,眼睛死死盯住柳俊,似乎要认清楚眼前这孩子到底是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
呵呵,老妈,这个可真是你儿子,如假包换的。只不过重生了一回。
柳晋才倒还稳得住,毕竟他知道柳俊的电工底子。只是没料到连矿山大电机也敢碰。
“老爸,这是还有两瓶酒,一条烟,是给你的。本来还有一斤饼干,不过你们没口福了,昨晚上就让我们几个吃光了,嘿嘿……”
阮碧秀这才相信确有其事,一时大喜过望,就想搂过儿子亲吻,柳俊连忙退后两步,笑道:“省里廖伯伯还夸奖我了呢。”
“省里廖伯伯,哪个廖伯伯?”
“我不知道。宝州矿务局邵局长和地区的周主任陪同他一块来七一煤矿的。”
“难道是廖庆开?省委书记,省革委会副主任廖庆开?”
柳晋才惊疑不定。
柳俊知道当时的省委设有第一书记,省委书记相当于后来的省委常委,省革委会副主任相当于副省长。常委副省长,就算在省里,也是排得上号的大人物。
“如果是廖庆开的话,那地区周主任就该是地革委第一副主任周培明。”
阮碧秀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
“铁定是他。廖庆开下来视察,地革委一把手龙铁军主任不陪同已经很失礼了。周培明也不陪同,那还像什么话?”
柳俊知道这件事对老爸很重要,当即将与廖庆开的谈话原原本本告诉了柳晋才。
“相信党,相信组织……”
柳晋才念叨着这句话,眉头微蹙。
“是的,廖伯伯就是这么说的。”
柳俊加重语气。
“如果廖庆开真这么说的话,那你恢复工作就有希望了。”
阮碧秀喜上眉梢。;